爸爸离开家门的这一天,离小庄的寒假结束还有一个星期。
小庄早晨起来,看着初生的朝阳洒在院子里,一只斑鸠在大门前的梿树上咕咕的叫,几只觅食的家禽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感到世界一下变的寂寥很多。
奶奶从厨房出来,用围裙擦着手上的水渍。一年中她的大部分时间都沉寂在厨房和院子里的家务中,似乎那里有一个地域广阔的王国需要她去打理。新的一年刚刚开始,奶奶的精神面貌也焕然一新。但是今天似乎特别的精神。小庄知道是爸爸走了的原因。爸爸带着他那吹毛求疵的暴脾气走了,奶奶便可以从新回归到自己的劳作规律之中,不在总是担心哪里没收拾好,惹得爸爸龇牙咧嘴。奶奶曾经私底下对孙子说:“我怎么见了你爸跟见了带刺的红毛吼一样。”
小庄对这种莫名其妙的母子关系无法理解,只好把它当做一句闲话抛在了脑后。
这时爷爷拎着猪桶从门外进来,看了孙子一眼说道:
“大早起来就跟没魂了一样,赶紧洗脸吃饭去。”
早饭桌上爷爷给小庄安排了一个活,去大队部的邱兽医那儿拿点止痢疾的药。他在早起清理猪圈时发现有一头猪在拉稀。小庄不太愿意,嘟囔着:“我爸一走你就指使我干这干那的。”
“过个年你还变金贵了。”爷爷道。
小庄便不说话了,安静的吃着碗里的红薯粥。
去往大队部有好几条路可以走,但是,大部分孩子都是走那条崎岖狭窄的羊肠小道,它在绿油油的小麦田里像一条扭曲的长蛇,一直延伸到尽头的一座大院子处。院子里一杆红旗此刻正迎风招展,下面是错落有致的几处青砖青瓦房。那里就是小庄的学校和大队部的所在了。
新年过后,下了一场细雨,今天才见到难得的阳光,身边的麦苗上水汽还没有完全蒸发,路面还是潮湿的。小庄尽量找有草根的路面走,这样不至于沾一鞋泥。
等到了邱兽医的店门前,小庄已经感到浑身冒着热气了。
邱兽医怀里抱着一个刚断奶的孩子,和一个中年男人在柜台前讨论着什么。小庄在门前徘徊了一会儿,才鼓足勇气说出自己的来意。
邱兽医并没有停止之前的谈话,转身抱着孩子进了柜台里面,拿出一个白色盒子,在耳边摇了摇,哗啦啦作响。然后往柜台上一丢,小庄拿出爷爷给的十块钱往桌子上一放,拿起白色小盒就要转身走。邱兽医却喊住了他。
“小家伙,跑哪去?”
小庄回身一双大眼睛望着对方,表示疑问。
邱兽医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知道怎么喂吗?一头猪两片。”说着又去开身边的抽屉,拿出一张五块的零钱找给小庄。
小庄看到还有零钱找,瞬间觉得自己很傻,也嘿嘿的笑了一阵。
出了兽医店,小庄心里开始窃喜,手里五元的纸币被他捋了好几个来回。最后决定绕过药店去陆老头的小卖部看看。谁知小店还没开门,一把黄色大锁无声的挂在两幅红色对联之间。
喜看龙年花千树,
笑饮人生酒一杯。
横批只剩一块摇摆的透明胶带,不知被风吹去了哪里。自己今天好不容易手里有点财产,这个平时耷拉着一张脸的老头却不在,小庄心里不禁有点失望。
距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这里显得异常冷清,小庄只好向家走去。出了大队部,小庄不想再走那条小路了。他笔直的向前走去,上了宽敞的大路,和大路并驾齐驱的是一条宽阔的壕沟,里面长满杂草,底部还有浅浅的积水。沟边是一排笔直挺立光秃秃的杨树。
往前走十来分钟有一座石桥,横跨在沟壑之上。这桥是一座地标性建筑,农忙时是附近庄稼人的聚集地,叫作五米桥,因为它的桥身刚好五米。小庄百无聊赖的走过去,决定到桥上去坐坐。四周很寂静,远处有唢呐声若隐若现,近处是枝头的喜鹊在喧嚣,却让天地间一片笼罩着一片肃穆。
刚站在桥面上不久,隐约间又有一个特别的声音传来。像是什么东西在叫,侧耳细听,原来是从桥下传来。小庄探着身子望去,两团毛茸茸的小球正在蠕动。小庄好奇心上来,踩着桥头的草丛,来到桥下。原来是两只还未睁开眼的小狗崽,看上去很是可怜。小庄蹲身抱起一只爬的最欢的,放在膝盖上,用手撸去它那四肢的泥,又去望另一只,只见它举着笨重的脑袋,无精打采的用鼻子点着身下的枯草,鼻孔被一层粘液糊住,艰难的呼吸着。小庄掂量了一下,决定收留怀里的这只。
刚站起身来,一股凉风穿过桥洞打在小庄的后颈上,凉飕飕的让人不寒而栗。小庄回头望去,见一只火红的狐狸站在枯草丛中神色威严的看着自己。半圆的桥洞划过它的头顶,看上去十分诡异。天正走向正午,四下无人,小庄不禁感到心里一阵发怵。他赶紧抱起怀里的小狗崽爬到路面上,疾跑了一阵回头张望,远远的他看到那只红毛狐狸站在桥面上,嘴里叼着什么东西,目光注视着这边。小庄心想真是怪事,故事里的狐仙跑到这个世界上来了?
不敢多逗留,小庄回头朝村庄跑去。前面一转弯上了另一座小桥,小庄心里急切,不时回头看向红狐。那红狐也是奇怪,踩着浅浅的麦苗一路向北,和自己并驾齐驱。还不时和小庄来个对望。小庄突然起了好奇心,脚步停了下来,对方也跟着停了下来。小庄疾走几步,对方也迈开四蹄,跟了上去。小庄觉得这样下去,很容易给自己惹上麻烦。狐狸可是能成精的动物,还是不惹为好。于是他一股作气跑进了村庄,没有再回头。
快进家门时小庄拉开外套的拉链,将小狗崽藏在了怀里。家里院门半掩,小庄伸头进去,奶奶没在院子里,更没看到爷爷的身影。于是迈步进了院子。小狗崽在怀里很不老实,蹬来蹬去。小庄在院子里转了几圈,一头扎到羊圈里。家里的老水羊,一个月前刚产下两只活蹦乱跳的小羊羔,此时见有人进来,睁着好奇的眼睛打量着小庄。羊圈里的气味难闻,小庄皱着眉头打量着角角落落,想为小家伙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
这时,院子里突然出现奶奶走动的声响,小庄闪身避在墙角,连呼吸都变的小心翼翼。奶奶进了厨房,掰了一块馒头去喂那只大灰猫。小庄盯着墙角的那堆玉蜀黍,心生一计。他欠着身子在棒子顶部扒出一个凹下去的坑,把小狗从怀中掏出放到里面。小狗像是饿了,嘴里不停的哽哽噎噎叫着,眯着眼睛到处乱爬。小庄把坑又挖深了些,小狗这才算老实。这时一个背着蛇皮袋的人影出现在身后。
“怎么趴在这儿?”小庄吓了一大跳,回头看,原来是爷爷。
爷爷把背的袋子放在地上,掏出豆秸喂羊,扭头看小庄神色不对,支起身子看过去,瞅见了小狗崽。
“哪抱来的,这么点大,怎么喂的活?”
“学校路上捡的,还好好的,爬的可欢了。”见爷爷并没有责备自己的意思,小庄兴致勃勃的答道。
“拿什么喂,奶牙还没长齐呢。”这个问题小庄还没来得及想,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看到脚下正在咀嚼豆秸的小羊羔,不觉心头一喜。对爷爷道:“你看这两只羊羔,差不多快断奶了,老水羊还有这么些奶水,分一点出来就是了。”
爷爷一听有些恼怒:“你想的倒是轻松,谁一天到晚没事逮着喂它去。”
“没人喂?我喂。”小庄说着爬上棒子堆,去抱小狗崽。
“这么有志气,你最好能坚持下去。”爷爷说着收起袋子,放到墙角,出去了。又想起什么回头问孙子:“让你去拿的药呢,拿到了吗?”
小庄还在关注自己新捡来的宠物,把手伸进口袋拿出白色小盒,递给了爷爷。
看着小狗崽叫的可怜,小庄把它抱过来,朝羊妈妈走去。羊妈妈扭着头看着眼前的小男孩,不知道他要打什么主意。小庄一脸媚笑,在它脖子上来回抚摸着,羊妈妈变得温顺起来。见机会来了,小庄抬脚骑在羊背上,如倒骑驴的张果老。弯着身子把狗崽子送到母羊的奶头上。嘴里还喊着:
“快点,快点。”
小狗崽估计是饿的不行了,趴在羊奶上拼命的允吸着。
这个姿势实在累人,不一会儿小庄的脸就憋得通红。等小狗崽吃得差不多了,小庄从羊妈妈身上下来,并在它背上轻轻拍了两下,表达一下谢意,然后抱着这个小家伙去了厨房。
整整一天,小庄都忙活于羊圈和门口的麦秸之间,他要给小狗崽在羊圈的角落里盖一个小窝。一旁的两只小羊羔,初生的羊犊不怕虎,在小狗崽边上跑来跑去,不时伸出鼻子嗅一嗅,似乎是想要搞清楚,这个世界上到底有多少自己没见过的新鲜事物。
小庄搬来一堆砖头,在墙角砌成一个圆圈,又用竹篮装满柔软的小麦秸秆,铺在圆圈内,最后跑到里屋,找了一件许久没人穿过,布满蜘蛛网的破棉袄,在院子里的电线杆上甩了甩灰尘,盖在了上面。大功告成,一个温暖别致的狗窝就算落成了,小庄踌躇满志的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一脸喜色。奶奶在院子里的阳光下缝缝补补。看着孙子跑来跑去,嘟囔着:“就会瞎折腾,净给我找事,到时候哪搬来的砖头还给我搬哪去。”
小庄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抱起小狗崽放在窝里,大小刚好合适。小狗崽在窝里并不老实,总想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小庄来回摁了几次,也抚平不了它那颗躁动的心。一定是又饿了,小庄心想,于是按照老方法,又去给小家伙喂奶,谁知羊妈妈已经想到了对付他的法子。小庄刚骑上去,还没来得及抱过小狗崽,羊妈妈使出看家本领,抬起后蹄刚好砸在小庄的手背上。小庄吃疼抱着手蹲在了地上,泪水在眼眶里打滚。但是他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把手放在嘴边哈着热气,仔细看了看,一小块皮翘了起来,青紫一片。咬着牙把死皮扯掉,恨恨的骂了一句:“该死的羊。”
小狗在地上哇哇乱叫,竟摸索着朝羊妈妈爬去,羊妈妈的母性光辉似乎不愿分给除自己孩子以外的任何一个生命,鼻梁对着地面,一对尖锐的触角杀意凌然。小家伙四肢颤颤悠悠,还在向前挪动。小庄看在眼里急忙上去,大喝一声,一脚踢在羊角上,羊妈妈赶紧躲在了角落里,搂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孤儿寡母看上去受尽委屈。
小庄知道要想讨好这个做母亲的必须要付出点什么。想了想,抱起小狗崽放在窝里,用破棉袄蒙住,急忙转身出了羊圈。他找来平时给鸡鸭饮水的小铁盆,避开奶奶的视线,走进粮仓,捧了一把小麦皮放进去,又去厨房打了点水,在一起搅拌成糊状,端去放在羊妈妈面前,嘴里:“唛唛唛”轻唤着。
这个时候正是食物单一匮乏的时节,羊妈妈哪里见过这样的美味,立刻投入到疯狂的进食中。小庄笑了,抓住机会,赶紧抱过小狗崽。这时两只小羊羔已经跪在自己妈妈身下,小庄拨开一只,把小家伙递了上去。羊妈妈浑然不知,等盆底见光,小狗崽也吃得肚皮浑圆。再把它放进窝里,这下老实了,打了几个滚,进入了梦乡。
晚饭过后,在羊圈昏黄的灯光下,爷爷也来帮忙扶着羊妈妈,小庄又给小狗崽喂了个饱。
夜里,躺在床上的小庄一直在想,该给这个捡来的小伙伴起个什么样的名字呢,小小庄,庄小小,都觉得不称心。又想到自己家的大灰猫,奶奶平时都叫它咪咪,那自己的狗,是不是就该叫它汪汪呢。不行,隔壁家的那只斑点狗,就叫旺旺。到时候喊起来,容易乱。有了,叫大壮,将来长得又高又壮,一定要把隔壁的旺旺比下去,这样想着自己也进入了睡梦之中。
第二天,天色有些阴沉,小庄睁着朦胧的睡眼,只穿了一件毛衣,站在寒冷的晨风里。打了个哈欠急忙朝羊圈跑去。到了羊圈,六只羊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让人觉得很可乐。小庄掀开狗窝上的棉袄,里面空空如也,环顾了整个羊圈也没见到小狗崽的影子,这时见爷爷拎着猪桶从外面进来,急忙上去问道:“爷,狗呢?”
爷爷没有答话,把两只猪桶在墙角放好,不急不火的拍着身上从猪圈里带出来的蜘蛛网。看到爷爷的这幅神情,似乎知道些什么。小庄又跑去厨房门口问奶奶,锅盖刚掀开,蒸汽腾腾,把奶奶笼罩在一片仙境之中。
“奶,狗呢,怎么找不到了?”小庄已是带着责问的语气在喊了。
奶奶的注意力全在刚煮熟的早饭上,答道:“大早晨你这是练嗓子呢。”
“哎呀,到底在哪?”小庄已经急不可耐。
“不在这吗?”那边用毛巾擦脸的爷爷说道。
顺着爷爷扬起的脸,小庄看到厢房的窗台上搁着一具毛绒绒的尸体。晴天霹雳,小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拔腿跑过去,脑袋摆来摆去,打量了几遍。嚷嚷开了:“怎么这样了?怎么这样了?”
爷爷并没有把这当回事儿,淡淡的说道:“你看那脑门上的血,肯定是羊蹄子踩得呗。”
小庄又去看了一遍,发现小狗崽脑袋上一块皮翻了过来,一只眼睛被凝聚的血痂糊住,样子很恐怖,让人不敢直视。
“羊怎么能踩到呢,栓的这么远。”小伊又大声问道。
“估计是饿了,自己爬出来的。”爷爷道。
“那也不能这样。”小庄嚷着走去羊圈门口,一双眼睛如饿虎扑食般盯着羊妈妈一家。
羊妈妈一边吃着脚下的豆秸,一边给自己的孩子喂奶,无辜的抬起双眼,看着来人。
刚刚爬上来的朝阳似乎一下子被乌云遮住了,整个院落处在一片阴冷之中。小庄站在院子里茫然四顾。这对小庄来说真是一场灾难,看着小狗崽一动不动的趴在阳台上,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
爷爷进了厨房端出一碗饭菜,看到自己的孙子还站在那一动不动,走了过去。
“看你的脸,开了花了,赶紧去洗洗吧。”
“不要你管。”小庄倔脾气上来,嚷嚷道。
“穿这一身不冷的,赶紧进屋去,饭马上都凉了。”接着又说道:“老天爷都不要它了,你一个小屁孩还能救得了。”
小庄还被恼怒包裹着,转过身来对着爷爷喊:“老天爷算啥,我就要救它。”
爷爷一听这话也急了:“新年还没过去呢,你瞎说什么。它都这样了,谁本事大,救活一个我看看。”
小庄瞬间没了主意,又看向小狗崽的遗体,它已经僵硬,没了任何生命的气息。
奶奶也走了出来,安慰孙子说道:“好了,多大点事,赶紧过来洗脸吃饭吧,吃完饭找个地方给埋了吧。”
小庄擦了一下被风吹的干疼的脸,向厨房走去。
吃完饭小庄用那件棉袄,裹着小狗崽的尸体向屋后的小树林走去。他选了一颗高大的杨树,用小䦆头挖了一个很深的坑,深到人站进去足以淹没到膝盖。小庄见过给死人打葬坑的情景,四周一定要修的平整竖直,脑袋的一头要朝南。
一切准备好,小庄把小狗崽放了进去,嘴里还喃喃自语,似乎是在和它聊了些什么。小庄平时没有什么很要好的朋友,他很懂得自娱自乐。一只多嘴的麻雀,一只活蹦乱跳的蚂蚱或是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都能成为自己的玩伴。
现在是冬天一切都归于沉寂,小庄感到自己的生活也变得一片苍白。
看着葬坑里的小狗崽,小庄站起身来。这时,树林的边缘一个红色身影突然闪现,起初,小庄以为是谁家的大公鸡,但是,红色身影竟向自己走来。小庄看过去,肃然起敬,是昨天的那只红狐狸。红狐嘴里还如同昨日一样,叼着一只毛茸茸的东西。这片树林虽离村庄很近,但是偏居一隅,没什么人来这儿。小庄死死的站在那儿,心里在不停的打鼓。红狐来到跟前,把嘴里叼的东西放下,原来是另一只小狗崽。看样子也早已咽了气。小庄和红狐四目相对,不知道它要做什么。红狐又向前一步,小庄心里发怵赶紧后退一步。红狐用鼻子一拱,叼来的小狗崽便掉进了葬坑。
小庄似是明白了对方的用意,说道:“你要干嘛?这不是你的猎物吗。”
红狐叼起一片宽大的落叶盖在狗崽身上。
“它们是一对兄弟,该在一起。”小庄说道。
红狐点了点头。
小庄蹲下身,掀开棉袄,把后来的小狗崽也放了进去,然后包裹好,又看向红狐。
“你是狐仙吗?能有这样的好心?”
红狐不动声色,歪了歪脑袋,转身向来的方向跑去。
看着红狐出了小树林,不见了身影。小庄突然心里高兴起来。
把这两兄弟安葬好,小庄又把挖出来的新土用手捧着洒在了其他树下,还找来一些落叶洒在墓地之上。他用电影里土八路埋地雷的方式,把小狗崽隐藏的了无踪迹。他知道,附近村庄很多游荡的土狗鼻子都很尖,如果埋得很浅或是坟头太明显,小家伙们很有可能还会被挖出来。若是这样的话,小狗的灵魂即便是升到天国,也会变得不得安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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