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不要这么乖好不好？

爸爸，不要这么乖好不好？

文/乔平

"爸爸，您现在老了，人一老就变回小孩了，需要儿女照顾，需要听儿女的话，知道吗？"我一字一句地跟91岁的爸爸聊天。

"是老了，感觉自己怂了，不过我还都能行，吃的穿的什么都不缺，浑身都没有疼痛，挺好的，不用操心我。"这几年，爸爸这话我已经听过很多遍了。

爸爸，不要这么乖好不好？

看着眼前满脸皱纹和老年斑的爸爸，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老了，怂了，自己挺好的，不用别人管……我该高兴还是该伤心？该欣慰还是该心疼？这种心情实在是五味杂陈难以言说。

1 、爸爸小时候并不是乖孩子

爸爸小时候特别贪玩，因为玩耍耽误正经事，没少挨奶奶的骂。一个毛毽从东街踢到西街不掉，到了吃饭时间都不知道回家，待叔叔满大街找到喊回家后，自然少不了挨骂。说起爸爸的踢毽子本事，那可是全城老小都竖大拇指的，里和、外拐、飘洋、过海，各种花式踢法样样精通，别人只有跟着学的份。

三、四十年代，大人做饭小孩拉风箱烧火是各家各户的一景。爸爸坐在小板凳上一边烧火，一边拿一根烧红了的粗铁丝在竹子上烫眼，他正痴迷于自己做一个笛子。喜欢乐器的爸爸不满足于吹草叶发声，找一根竹子，烫个眼试试，居然吹响了，再打磨，接着烫，不断调整眼的间距和大小，发出的声音也不一样了。就这样，爸爸在不专心烧火的挨骂声中，成功自制了他的第一个笛子，吹出了调调。从此，爸爸开始了他的音乐梦，直到现在。

爸爸小时候的贪玩是出了名的，心灵手巧的会玩也是出了名的，因读书不认真，私塾老师并不喜欢他，爷爷奶奶也不看好他。所以，爸爸小时候着实不是个听话的乖孩子。

2、爸爸成年后并不怂

队里每次新来一匹马，众车夫都眼巴巴想用自己手下的老马换来用。可是，身强体壮，性情刚烈的新马必定是爸爸先用。这并不是爸爸抢得过别人，更不是队长偏心，只因为新来的马不服管，别人想用又不敢立即领走，只有爸爸能摸透马的脾气，能够把从没拉过车的马驯服，然后再换给其他人用。在马面前，爸爸一点都不怂，那些不会说话的牲口，哪个是急性子，哪个是慢性子，哪个吃软，哪个怕硬，他都各有办法，每一匹马都是他的好朋友。

每年播种的季节，爸爸都会在不同的农田间奔波。每一块田地要开始播种，头几趟的扶犁撒种都是爸爸来，因为队长希望庄家长出后，远远望去一拢拢的苗是笔直的，而这个事只有爸爸可以做到。等到庄稼长出来后，人们一看就能分辨出哪块地不是爸爸种的，就这么神奇，爸爸的眼就是一把尺，手就是一支笔，种出来的地谁路过都得多看几眼。

后来，爸爸被头上那顶沉甸甸的地主分子帽子压怂了，可那是不得已啊。在那个精神紧张、物质匮乏的年代，把五个孩子培养大，儿子们都成家立业，女儿上了大学，怂吗？顶着精神压力，亲自陪伴、照顾、送走了患有癌症的妻子，怂吗？不管外人怎么对待地富反坏右，在我们的心目中，爸爸就是家里的天，从来没有怂过。

3、如今爸爸老了，怂了

去年回老家，我给爸爸家里装了个摄像头，回来后，有空就想打开手机看看爸爸。看着那个弓着腰，蹭着小步缓慢行动的老人，总是不由地长叹一口气，默默地说一声"爸爸真的老了"。看着他总是喜欢打开每一个柜门又关上，打开冰箱门又关上，忙打电话过去问他找什么。他却说：什么都不找，就是不记得里面放了什么，刚看完一会儿又忘了。听完这话，我心里总是酸酸的。

一直喜欢踢毽子的爸爸，今年彻底不踢了，说去广场太远，路上车也多，不安全。他把坏了的毽子一个一个都修好，掉了的毛用细绳绑上，一纸箱毽子放在阳台上，之后就不再去动它们了。看得出爸爸开始懒了，大多时候都喜欢在床上躺着。

喜欢乐器的爸爸，二年前把心爱的笛子送给了儿子，说他的气不够用，不能再吹笛子了。现在，有时还会去文化宫看别人玩乐器，偶尔也会拉几下二胡，弹几下三弦，可是，已经明显跟不上别人的节奏，说明爸爸脑子反应慢了。

看着眼前的爸爸，弯曲的脊梁，干皱的皮肤，无神的眼睛……不喜言谈，不贪钱物，无欲无求，乖巧的让人怜惜，淡定的让人害怕。

老了，怂了，我能行，不用操心我…………我看着爸爸，心里在想：自认为老了、怂了的爸爸，他的内心世界是怎样的？怂了，为什么还坚持不麻烦别人，哪怕是子女？这样，在他有生之年，我还能为他做些什么吗？这样的探亲，不知道还能有几次？这样面对面的聊天，不知道还能……好难过，好可怕！

爸爸，您不要这么乖好不好？小时候都不是乖孩子，现在老了，为什么非要做个乖爸爸呢？您不知道，孩子乖会让父母高兴，父母乖是会让子女心疼的啊！

爸爸，不要这么乖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