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为了上镜,我特意去一家简易的理发摊剪了个头发。理发师随意划拉两下,没多久我就从椅子上起来,镜子里出现一个憨态可掬的自己。冷风吹来,只觉得后脑勺凉飕飕的,就像童年时候的剃头,带着冰凉凉的皂香。
我想起了小时候。
那时候,家里很穷,连剪个头发的钱都舍不得花。我妈大概是看我那人不人鬼不鬼的头发不顺眼了,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然从抽屉里抽出剪布用的剪刀,勒令我坐在凳子上,她要为我剪头发。我猜想,她肯定觉得剪头发跟修剪她的菜苗一样,只要整齐就行。于是,给我套上不知从哪儿捡来的报纸,有模有样地操持起来。结果可想而知,我的头像是被狗啃过一样,惹得同学们狂笑不止。
打那儿以后,我妈再也不敢给我剪头发了。
在那些被狂笑的日子里,我特别羡慕小伙伴能去隔壁爷爷的剃头铺。虽然隔壁爷爷是个跛子,剪头发时一瘸一拐的,但人家专业,剪头的工具齐全,而且不用担心他会剪歪,因为我从没见过哪一个顾客从他的椅子上起来时是不满意的。相反,他们往往神清气爽,镇定自若,还很臭美地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摆摆发型。我也想去那个镜子前。
我已经不记得第一次坐隔壁爷爷剃头的椅子是什么缘由了。我只记得那时候的感觉。他先是给围上一块布,布的质地很柔软,是硬邦邦的报纸不能比拟的。然后拿这手推子,从两鬓入手,慢慢一点点攻陷头顶。随着头发一撮一撮地掉下来,我觉得身轻如燕一般,清爽许多。最后,他还会拿着毛刷,蘸着皂角水,沿着发脚边缘涂一圈,那种冰凉凉的触感立即传遍全身,带着皂香的味道扑鼻而来。再抽出剃刀,于一块长布条上来回刮几下,才开始刮毛。不知道为什么,他来回刮几下的那个动作,总让我联想起卖猪肉的,当你下定决心买哪块时,他就会拿去割肉刀在磨刀棒上嚯嚯两下。
这一套流程下来,没有半个小时是不行的。
剃头其实挺好,让人焕然一新,仿佛重新做人了一般,一种洗心革面的感觉立即涌上心头。记得上初中时,我看过一个关于理发店的笑话。说是有一个人,刚从监狱里刑满释放,记者就去采访他,问他打算出去了干什么?那个人说:“想开一家理发店。”记者问为什么,他说:“因为想要从头做起。”
后来理发店火了起来,洗头、打摩丝、做造型,成了时髦。隔壁爷爷的剃头铺就只好关张。大概也是因为年纪大了,他手艺没有传下来,那一套剃头的设备也不见了踪影。
日子也渐渐快了起来,我的脚步也匆忙了许多,从小村子来到了小城市。脑袋后那种冰凉凉的带着皂香的感觉再也无处寻觅,代之而来的是吹风机的轰鸣和燥热。我在理发店的椅子上常常沉默寡言,闭着眼睛沉思。
这次剪头,我终于明白,有些记忆是根深蒂固的,它盘踞在内心深处,只待某个时机来到,它便汹涌而来,带起成片成片的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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