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住民

作者: 步仁章 | 来源:发表于2014-04-05 22:38 被阅读143次

    了解原住民,是我访问澳大利亚的目的之一。

    可惜,在澳期间,我没能走近他们。澳洲内陆的原住民区,我没有时间深入,悉尼市的原住民社区,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陪我进入,仅坐在车上一驰而过,遥遥一瞥,灰暗驳杂的楼屋间,不见一个人影。

    天正下雨。

    我有一个不太肯定的判断,澳大利亚,可能是世界上所有存在原住民问题的国家中处理这一问题最好的。

    判断自然不是毫无来由。

    同样存在原住民问题的几个大国,美国开国之前之初曾与印第安人开战,加拿大有原住民的土地权利纷争,而澳大利亚,既没有前者血迹斑斑的历史,也没有后者国家分裂的现实担忧,相反,它却有奥运会和陆克文。

    十多年前,悉尼奥运会闭幕式上,一个原住民大汉和一个白人少女欢快地手拉着手又唱又跳,那黑与白、粗犷与纤细、剽悍威猛与清纯甜美的组合,给世人留下了深刻印象。显然,与原住民和谐相处融合,已成为澳洲大陆急于向世界骄傲宣示的一大成就。

    新任澳大利亚总理陆克文更是出手不凡,上台伊始就代表政府向原住民道歉,为多年前政府从原住民父母手中夺走下一代抚养权表示歉意。这,不用说当年,直至今天仍有许多人认为是正确的举措,孩子由政府抚养,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要比在那些不问孩子教育甚至连手脸都不给孩子洗的父母手里要好得多。陆克文道歉,仅仅是因为当年政府的出面领养没顾及这些不负责任的父母的意愿。这是怎样的开明和诚恳?

    我的判断,却没得到一位权威女士的认可。她不否认澳大利亚这方面的进步,但认为这是个复杂的问题,不能简单认定。我估计,这是她习惯保持的政治正确立场,因为她是著名社会活动人士,不仅担任墨尔本笔会副会长,还是国际笔会妇女委员会主任。作为一个知识分子,作为一个高擎自由民主大旗的社会活动家,她必须站在社会弱势者一面,始终保持清醒的批评者立场。

    谁能说原住民问题不复杂呢?

    世界上不少国家和地区,土著(aboriginal)和后来者之间有着长期激烈的冲突,一国之内的党派、民族和宗教之争与此相关,国与国之间的争端也与此相关,某些地区延续数十年、至今仍未停息的战争也可追溯于此,以色列与巴勒斯坦的争端就是个显例。

    纠缠于原住民的问题主要有三个:一是土地,二是教育,三是原住民自治政府的权限。任哪一个问题都是沉甸甸,无法轻松应付的。

    亲爱的教师:

    在您负责教我孩子之前,请问一下自己,您为什么想教印第安孩子?您的期望是什么?预期得到怎样的回报?我们的孩子必须满足什么样的自我需要?请您写下并检查一下所有您拥有的有关印第安人的所知和意见。您准备带给孩子们什么样的偏见和未经验证的假设?在我的孩子面前,您将如何表达对印第安人的消极态度?

    什么样的价值、阶级歧视和道德原则,您认为是理所当然并具有普遍性的?请记住,“不同于”与“更坏”或“更好”是不一样的,您习惯于评价自己满意生活的标准,对他们的生活可能是不合适的。

    “缺少文化”,是善意的中等阶级白人为描述自己不理解的东西而发明的一个词汇。不幸的是,有太多的教师将自己看作救助者的角色。我的孩子不需要救助,他并不认为作为一个印第安人是一种不幸。他有文化,比你们文化更为古老的文化;他也怀有有意义的价值和各种环境经验。无论这对您感到是多么奇怪和不可思议,您没有权利做或说任何事情来暗示这是不够令人满意的。

    我们孩子的经验与“典型的”白人中产阶级孩子的经验是不同的,绝大多数学校课程似乎就是为后者设计的(除了在课程设计者的观念中,我怀疑是否有这种“典型的”孩子存在)。然而,我的孩子的经验,就像对任何孩子那样,对他具有深刻而宽广的意义。

    就像大多数同年龄的印第安孩子,他是很能干的。他会自己穿衣服,为自己准备三餐,打扫屋子,照顾更幼小的孩子。他熟悉印第安保留区,就如熟悉自己的手背,整个保留区都是他的家。他不习惯于日常生活中做平常事之前也要请求允许。他做任何事都很少受限制;更多的是,将一件事的结果对他说清楚之后,做不做则由他自己决定。自他在观察和倾听方面达到足够成熟之后,他的整个存在始终就是从环境中学习经验,自己寻找机会来发展技艺和对自我能力的信心。说教性的教育对他将是一种陌生的体验。

    他不像许多白人小孩那样具有自我意识。也没人告诉他致力于趋向独立是聪明的。他只是个精力充沛的年幼者,正在努力学习作为一个成年人承担责任。您作为一个成人,他尊重您,他期望您也能如此教导他。他已学会道德准则,如礼貌是人类行为最基本的一部分,而粗鲁则是使他人感到愚蠢和傻瓜样的行为。但请不要误解他对于冷漠或消极的忍耐性的礼貌。他不会说标准的英语,但他决不是“语言上有障碍”。如果你花时间并有礼貌地仔细倾听和观察,你就会看到他和其他印第安小孩以及其他印第安人能很好的交流。他们说的是“功能性的”英语,通过他们流利的无声语言,微妙的、无须说话的面部表情、手势、身体动作和空间运用,能非常有效地争论。最好提醒您记住,我们的孩子在理解无声语言上是极有才能的。他们能无偏差地准确地懂得你的感情和态度,无论你多么小心地控制自己的笑脸和调整自己的声音。他们将在您的班里学习,因为孩子会在无意中学习,他们学到什么将取决于您。

    您愿意帮助我的孩子阅读么?或者您只是让他知道他存在着阅读问题?您将帮助他发展解决问题的技巧吗?或者您只是教他,学校是一个孩子努力猜测老师想要的答案的地方?他将学到,他对自己价值和尊严的理解是可靠的,还是他将学到,因为他不是一个白人因此要永远感到遗憾并“更加努力”?您能够帮助他获得他所需要的知识技艺,与此同时不在这上面强加上您的价值观吗?

    请尊重我的孩子,他是一个人。他有权利成为他自己。

    一个孩子的母亲

    这是我译的一封原刊载于加拿大报纸(Northian Newsletter)上的一个印第安母亲写给白人教师的信。

    信,写得很清楚,表达得极其自尊,值得予以最高的尊重。

    可问题是,这种坚持自我文化的立场,能坚持么?又能坚持多久呢?应该坚持么?又怎样坚持?

    面对白人的强势文化,面对西方社会的主流文化,深陷一地一隅的印第安文化究竟应该何去何从?若同化于主流强势文化,原有的土著文化将面临绝灭的危险。若保持自己文化的遗世独立,那下一代下下一代将永远无法进入和融合于主流社会,难道就世世代代待在保留区,永远接受政府恩惠般的特殊政策的保护?

    这是印第安文化的处境,也是一切弱小文化已经历或将要经历的严峻乃至残酷的选择。

    走出两难,找到一条两全其美的新路,尚有待于人类的智慧。

    文化,教育还可缓行,现实政治却不容耽搁。加拿大总理特鲁多(P. E. Trudeau)当政不久,1969年8月8日在哥仑比亚英语区范库弗峰(Vancouver)市就原住民问题发表讲话,鲜明且强硬地表达了新政府的立场:

    我们不承认原住民对土地拥有天然权利,坚决拒绝印第安人有关归还土地重开谈判的要求。我们认可条约的权利,认可当年皇家政府与印第安人签定的契约。我们将努力把公正带入这块土地,这将意味着条约不应该永远继续下去。在一个社会中,社会一部分人与社会另一部分人签定条约,这是难以想象的。我们必须在法律面前平等,我们绝不能在自己人之间签署条约,但过去条约确定的必须偿付清楚。不过,我们不应该鼓励印第安人,使他们感到条约应该永远延续下去,他们应该成为像其他所有加拿大人那样的加拿大人,如果他们富裕,他们也得像富裕的人那样,来为其他不那么富裕的加拿大人纳税,无论这些人是印第安人、英裔和法裔加拿大人或在海上谋生的加拿大人。这就是我们社会发展成为平等社会的唯一基础。

    如果我们考虑将土地归还印第安人,那么在亚伯拉罕平原(the Plains of Abraham)上被击败的法国人怎么办?不也应该将权利归还他们?被驱逐的阿卡迪亚人(the Acadians)怎么办——不应该对此做出补偿?那些外来移民怎么办?还有那些日裔加拿大人,他们在上次战争中受到如此坏的待遇,又该怎么办?我们该做什么才能补偿过去这一切呢?在此,我只能引用肯尼迪总统的话,他在被问及该做什么来补偿黑人在美国社会所受到的不公正时说:在我们的时代,我们将公正。这就是我们所有能做的一切。我们今天一定公正。

    需要补充的是,特鲁多并不蛮横地否认历史,他明言过去欧洲移民对待印第安人是不公正的,是“不值得自豪”的,但,他只能保证今天公正。

    作为一个政治人物,特鲁多在16年任期内是成功的, 1980年,他的政府在首次魁北克问题公民投票中取得胜利,维护了加拿大的统一。

    我不知道《纽约时报》代表谁,能否代表政府的立场,但我欣赏它的回答。当詹姆斯·福曼(James Forman)要求美国教会和犹太人教会为美国历史上的奴隶制赔偿五亿美元时,《纽约时报》的回应是:

    世界上既没有足够的财富,也没有足够的智慧,可为历史上所有错误做出赔偿。

    这是美国的态度,也是加拿大的做法。

    澳大利亚能有更好的选择么?

    2008/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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