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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中的“大链轨”
在乌日塔家中,小石向母亲和王老师介绍了善良的乌日塔父母,热心的乌日塔夫妻和活泼可爱的小弟弟巴图,还有他们文静的女儿哈斯托娅。
母亲和王老师第一次吃到了手扒肉,和几种奶豆腐和奶嚼口。但母亲确实感到了语言交流的困难,因为蒙族妇女都不会说汉语,她们之间的对话都要由乌日塔来翻译。
唯独列外的是乌日塔的那位表妹。她在席间说:白音查干蒙中已经提前放寒假,正在为十年来第一次正式高考做准备,并托她带来了报考填表。公社领导们建议地处偏远的考生提前数日来到公社住下,以免连日的风雪耽误了高考的行程。
母亲和王老师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大的风雪,考场竟是来时住过的白音查干。回想起来的时候在冰天雪地里搭乘拖拉机头,还要几番下来行走的七十里山路...在这十几天的白毛风天气下,这么深的雪地,怎么可能去到那里考试。
乌日塔直接说,走那‘坝上’的大陡坡,拖拉机在这么深的大雪要想开上去,根本不可能。
....在这样的白毛风天气里,拖拉机开不了多远,就会陷入雪地里....有一年白毛风天拖拉机出车去巴彦高勒,后面车斗里还拉了七个人。他们走了一段就深陷雪地里后熄火,司机用摇把使劲地摇了好多次,好不容易发动起来。他就把后车斗与车头解脱,要几位一起连挖带推,终于把拖拉机头先整了出来。他们就让司机先开回到大队叫人骑马来解救剩下的七位。结果那司机开着车头跑迷路了,好几个小时才回到大队,待后来骑马回来找到车斗所在位置,看到这七位像喝多了酒似的,皮袄上衣都脱下来放在中间形成个火堆形状,个个面带笑容围坐着,全部冻死在那里....
乌套海紧邻锡林郭勒盟,到巴彦高勒绕盔甲山北面走要三十里,到白音查干翻山要走七十里,沿着锡林河去的话,其曲折程度远超这张地图所绘,要走至少九十里。“腊七腊八,冻死两仨“ 乌日塔继续说,这样的天气,骑马会要迷路,喝酒更是要命!
小石他们也从拯救塔拉的行动中,深知骑马或者架一辆勒勒车去白音查干,就是找死。
乌日塔的表妹还说,由于卡车已经无法开进乌套海,克什克腾旗调来了一辆履带式拖拉机,用来保证救灾所需的运输,包括运送要考大学的年轻考生。这种拖拉机,当地人称“大链轨”,可以在任何恶劣的天气下,畅通无阻地在深雪地里行走,她就是搭着这台大链轨回来的。
在任何雪地可畅通无阻的“大链轨”乌套海有六位要考大学的知青:小石,永利,安机,春福,万成和女知青游鸿,他们在离高考的日期还有七天就坐上这台大链轨出发了。
母亲和王老师开始也要和这几位知青考生们一起去,想要在最后几天里给他们加把劲….,可母亲穿上大“毡圪塔”,一种完全用羊毛和面粉揉做制成的毡靴,在雪里只走了几步,就觉得每次从深至膝盖的雪中拔出腿脚都非常吃力,还未走到大链轨停的地方,就不行了。想到来乌套海时走的那条山路,中途还有可能下来行走,母亲决定还是不去了,王老师也就只好陪着母亲回到青年点去了。
六位知青考生身上包的严严实实:皮袄棉裤毡圪塔,手套棉帽加口罩。他们站在大链轨拉的后车斗上,顶着白毛风离开了乌套海,去白音查干参加高考。
可那链轨拖拉机,还没走出三里地,就陷入一条被白毛风抹平的大沟里,开始大家都认为把它开出来没问题。可那两条履带眼瞅着越陷越深,不久全部进入雪下,虽然还在转动,但只是在自己打转,只见履带上面的雪在从后往前徐徐移动,可那拖拉机就是不往前走。
“大链轨”陷入大雪埋没的大沟里要是别的拖拉机或卡车,几位就下来推了。可这台大铁家伙拉个车斗,几位考生哪能推得动?
那司机前后挂挡试了几分钟,还是只见雪动不见车挪。没办法,他熄了火跳下车,打开发动机箱盖,放掉了冷却水。几位知青马上意识到,司机这举动是在告诉大家,这台大链轨已经无法再往前走了。
这不到一个月的紧张复习准备,考大学的行程才刚开始,就要报废了。
几位知青都跳下车斗,围住了司机。
“你怎么这么早就把水放掉了?” 小石上前就问。
司机解释说,这是保护拖拉机的重要措施,否则的话,几分钟内水箱水管就会被冻爆裂。
“那我们还可以挖雪,看能不能开出来。” 安机说。
“我们只有一把铁锹!这么大的白毛风,挖开也会被很快埋上。” 司机说。
的确是,几位考生是因不愿放弃上白音查干赶考而在异想天开。
“快往回走吧!别在这站着,快跟我走!” 司机大声地催着几位知青。
“那这大链轨怎么办?” 知青们还替他担心。
“等过些日子,雪停了,再给它挖出来,反正冻不坏,再说吧。我们得先走人!” 司机也无奈地说。
那天的风雪太大了,司机说得对,不能在那雪地里再多呆一分钟。
“我们可以从这里走到公社!” 春富说,还是不想就这么放弃考大学,当时各位也确实不太清楚究竟已经走出多远了。
“走到公社?你疯了?!从这到公社还有六十来里,而回大队只有两三里。别看这两三里,在这天儿里可够你走几个小时的!” 司机说。
几位知青互相望了望,非常不情愿就这么放弃去考大学。
但大家知道司机说得没错,往白音查干公社走,非迷路冻死不可。
无奈之下,只好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每走一步都离白音查干考场更远一点,每迈一步,就离乌套海更近一点,就更能保住生命。这两三里确实走了几个小时,最后,几位终于看到了蒙古包和土坯房,渐渐地,还看到了羊群,还看到有些人在那里忙乎。
专业屠羊
“看那么多羊,还有那几个人在干吗呢?”
小石赶紧走近一看,原来有几个陌生人在杀羊!
只见其中一个人,在房前生起的大火炉前,操着一把半尺长左右的锋利刀,向一只一只地被赶进院子里的羊的脖子上割去,然后把断了气血流如注的羊一只一只地横放在一条小沟旁。那可真叫血流成河!流不长就冻上了的血河。另一陌生人从地上拉起血已流光的羊,挂在房内大梁吊下的铁钩上,用小刀在羊的四只蹄膝盖处划一圈,顺腿一割到羊肚中线,又在这中线由上往下一割。脖子上划一圈,割开一点皮,然后用两手把住那割开的皮使劲一拉,“哗”的一下那整张羊皮就被他拉了下来。那大梁上吊下好几条铁钩,上面挂着已被剥皮的羊。而屋里还有两人,一人从挂钩上拿下被剥了皮的羊,用刀割开肚子,取出羊的五脏六肺,扔在旁边一堆,而另一人则割下羊头和羊蹄子,收拾羊身到一边。这四人手脚麻利,节奏一致,配合默契,井井有条。不过每个人都已干得满头大汗,周围羊皮一堆,羊头羊脚一堆,羊内脏一堆。那羊群默默地被赶进大院,看到同伴被割喉倒地,却不声不响,等待这厄运轮到自己头上。真可见绵羊的性格,任人宰割。
”齐赛努(你好),阿拉腾巧络!” 有人认出小石,尽管几位知青满脸都是白色呼气喷出来冻成的霜和风吹上来的雪。
小石回头一看,是大队部的布赫,他曾在知青们刚到乌套海的头两个月帮忙做饭。
他和几位蒙族小伙子在这观看那与蒙古人完全不同的杀羊方法。
蒙古人杀羊很干净利落。只用一把小刀,把绵羊翻倒在地上,肚皮朝上,用两膝盖把羊的四蹄分开,就在羊的胸口上割一掌长的小口,然后把手伸进羊的胸腔偏左,摸到蹦蹦跳的心脏,用一根手指就在那心脏边上的大动脉上一勒,只听轻轻地一声“砰”就断了,顿时羊所有的鲜血就涌进牠的胸腔,羊就一命呜呼了。手拿出来后,那羊血就正好充满羊的胸腔,一点也流不到外面来。剥羊皮和那人差不多,只是蒙古人一般先要用小刀把羊的四腿的皮和肉割开,而羊内脏要留下,羊肠要用从羊身上割下的一块肉塞进去,用手橹着肉把肠内的东西挤出来,然后再用一块肉塞进肠子中后把羊胸腔中的血,一般要和点面粉和少量的盐,灌进去,边灌边橹直到另一头,扎上两头,或中间扎几道放到大锅里一蒸就是美味的血肠了。
“必塞纳(我好),齐柴乌吃那(你喝茶了吗)?” 小石回答道,“他们是哪来的?”
“克旗来的屠宰队!” 布赫说,“看他们把这血弄的满地都是!” 布赫显然是看不惯这些屠夫的杀羊方法。
“这是谁请来的?” 小石又问。
“你去问蒙克书记,他们在那边赶羊呢。” 布赫说着,并指了指外面和羊倌一起赶羊的人。
与其说是在赶羊,他们实际上在分羊,赶进大院的羊原来都是经他们挑出来看上去不能过冬的羊。
“你这么快就考完大学了?” 其中一人也认出了满脸挂白的小石。
小石仔细一看,是哈斯。他眯缝着眼睛,微笑着,显然是知道几位去白音查干公社赶考未成。
“别提了,连那大链轨都坞到雪里了,我们只好走回来....” 小石说。
“咱大队这是没别的招了,请别人来杀羊?” 小石问。
“有什么办法,就这样还不跟趟那。” 哈斯说,“他们每人一天就能杀三四十头羊,在这干十天,你想想看。”
“那怎么不叫我们知青来帮着杀羊?” 小石要求道。
“你们知青?” 哈斯看着小石,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小石马上就明白了。就在一个多月前,大队分给知青三十二头羊,十一头牛做为过冬的肉,东北牧区叫做”窩肉“。知青们在随后的几天里,杀牛宰羊,不亦乐乎。尽管大家都学着蒙古人的杀法,但显然是不到家,弄得到处都是血。牧民们这下就传开了,说青年点像个屠宰场。用大队管理知青的复员军人敖滕的话说:“你们青年点白天是屠宰场,晚上出夜袭队!” 此话前半句就指知青杀牛宰羊水平不到家,后半句是指这些知青晚上到牧民的蒙古包外偷牛粪的不光彩举动,当时好几个房间实在是没柴烧炕了。
“我们杀都不行呢!” 哈斯严肃起来,“这些上市的羊肉需要专人来处理,他们是旗里派来的,就是坐那台大链轨来的。”
小石想这下子完了,那台大链轨还坞在雪里,不仅不能送知青去赶考,连这四位职业屠羊师傅也可能要在这里呆上一个冬天,这可要杀多少羊啊?
第二年开春后知青们才知道,这场白灾使乌套海大队损失了一万多只羊,那众人赶的和卡车运到山南的,加上被克旗屠宰队杀掉的,共约四千只左右,减少了损失。
欲知这几位要靠大学的知青后来是否去了白音查干参加高考,请看下集《冬天的春晖(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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