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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
一个初冬的清晨,食堂打开水的钟声还没有敲响,有线广播开始播音。陌生广播员的一口纯真标准普通话把大家从睡梦中唤醒,从丹田发出的磁性音色,训练有素、近乎完美。兔子几天前听说公社从外省转来一个广播员,看来就是她了。
下午兔子到门市部帮忙卖东西,大宋在那边柜台大声叫道:“小兔啊,这就是新来的播音员小颖,是你老乡哎。”兔子与颖第一次打了个照面,只见颖鸭蛋脸,丹凤眼,薄薄的嘴唇,白皙的皮肤,两根小辫挽起垂在脑后,穿件白色列宁装薄棉袄,显得干净,轻灵,童稚气。
兔子对同乡一直有亲切的情感,现在见了颖一股好感伴着同情心弥漫开来,好像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兔子奇怪的拘谨起来,简简单单和颖打了招呼,说以后要买凭票商品来找我。
公社机关与供销社并排,前后二排平房,用二堵砖墙相连围成一个院落,墙角一颗树一口井。广播机房在前面一排,隔壁一间就是广播员的住房,窗户对着平房外面的石子路。广播员播公社新闻在机房里,转播中央台新闻联播的时候,可以回到自己房里做其它事情。
兔子想颖新来乍到,刚走上工作岗位,对新环境还不了解,生怕她感到孤独,因此常在天黑之后,来到颖住处,坐在靠门口的竹椅上,与颖没话找话说,就像是在完成一件任务,也没有想过颖会不会觉得厌烦。只见颖坐在床边,把辫子打开放下,梳理后再挽起,不紧不慢,一边讲着话,偶尔开个玩笑,表情平淡。
元旦过后,春节快了。兔子准备回家过年,买些花生、芝麻、瓜子、鸡蛋等等,找纸箱打包捆扎。这天颖来到仓库(平时很少来),拿出一封信,交与兔子说,这封信你帮我带到上海发出,另外帮我买斤白糖。从表情眼神兔子看不出半点含义。
兔子看着信封上的地址,心想这是颖相信自己的表示啊,从公社邮局寄不会比自己带到上海寄慢。兔子的心热了起来,晚上就趴在桌上,搜肠刮肚写了一首八句七言诗,要押韵,又要嵌入典故,费了兔子好大精神,修改再三,工工整整抄在纸上,竟写到了半夜。
第二天,兔子借着送糖去的机会,把七言诗和糖一起放在颖的桌上,马上转身走了,生怕被颖叫住问起什么来。
春节很快过去了,兔子回到了仓库,一切都没有变化,也看不出颖对自己的态度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
颖的社交能力极强,她与生俱来的性格魅力出众,和她谈话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发现她的亲和性、凝聚力在不经意间控制了场面。颖来没多长时间,就和供销社上上下下都熟悉了,买凭票商品也不用来找兔子。
有一天,兔子从颖住处窗户外路过,听见房里笑闹声和琴声,一看,是几个知青和颖在探讨拉小提琴,兔子突然发现颖的性格其实不会孤独寂寞,心里责怪自己以前打扰她时间多了。此后,兔子基本上没有事情就不到颖那里去了。
颖是个文体活跃分子,社直单位团员青年排戏,导演自然是她。以前在校是乒乓球校队,打横板削球。因此供销社乒乓球台上经常看到她的身影,动作熟练正规。
公社里有五六个铜陵下放干部携家散落在各个大队,还能继续拿工资,但是苦了孩子,只能在农村学校读书。那一年搞一打三反运动,铜陵下放干部集中到公社调用,供销社是运动重点,在这期间,兔子与张、孙两干部熟悉了。
孙干部会打乒乓球,而且懂上海话,当兔子与颖打乒乓球时,时常用沪语对话,以为别人听不懂。后来才知道孙干部全部听进去了,二人说还好,幸亏没有讲他什么坏话。
半年时间很快过去了。
这天对兔子来讲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下午,颖叫兔子到她那里去,兔子去了,坐下开始闲谈。几句话后,颖话锋一转,问兔子最近在做什么事情。兔子不知就里,随便开了一个玩笑。颖微笑一下,转而收起,看着兔子的眼睛,问:“你最近给我写过什么东西吗?”
兔子说:“没有啊。怎么啦?”
颖说:“没有什么,你没有写过就算了。”
兔子看着颖,她的眼神有些茫然。兔子又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颖还是说:“没有什么事情。”
兔子满腹狐疑回到住处,想到自己最近很少到颖那里去了,会有什么事情呢。再仔细想想,确实有不正常的情况。那天自己正在忙着把进货单抄到帐本上,公社一个保卫干事走进门来,背着手,东看西瞧,彼此都熟识,但他平时极少登门。只见他走到桌边抽出几本库存商品账本,随便翻了起来。兔子觉得他怪怪的,以为他实在太闲跑来打发时间。
联想到刚才颖的问话,“写过什么东西吗?”现在兔子明白了,那天保卫干事在看账本上的笔迹。
兔子想着想着头开始晕了,这件事情好像是有人写东西给颖,写的肯定不是好的内容,而且公社干部掌握了这东西,现在开始查了,已经查到了自己头上,凭什么怀疑我啊。刚才颖又不肯讲写的是什么内容,如果是反革命言论岂不完了。
正所谓:人在家中坐,冤从天上来,由此引出一桩文字奇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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