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碎月里的莫纳
当X再联系我时，我们一如往常的嬉笑怒骂，在我顺口问出那句“哎，z怎么样？”时，他突然沉默。心中陡然升起一种不祥之感，果然——
“他走了。”X的声音稍带悲哀从手机那端传来。我瞬间竟不知如何言语，那难以自抑的悲伤如同细小的水流片刻蔓延至心底。我恍惚地挂掉电话，呆坐在办公室中，思绪被回忆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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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是我四年前离开那个小县城时所认识的一个大哥，比我早去那个贫穷落后的小县城两年。当年，我初出社会背井离乡，来到那个陌生的小县城上班。人生第一次参加工作，长期加班，孤身在外，令我不能适应，常常一个人躲在出租屋里哭。Z住我楼下，老楼房隔音不好，楼道外脚步声在室内可以听得一清二楚。或许是不小心听见我夜半时分的哭泣，或许是常看我一个人入夜晚归，种种原因,在一个我再次孤身晚归的夜晚，Z在楼道口等我。
当我发现昏暗破旧的楼道里有人“潜伏”时，出于天生的缺乏安全感，我吓得一动不敢动，生怕是坏人，他微笑着从阴影中走出来，伸手递给我一个面包和一封信便转身回去。回到房间，我一边饥肠辘辘地吃着面包，一边打开那封信。信的内容非常简短，是北岛的几句诗“别让波浪遮住布帆，别让泪水遮住理性的眼睛。凝结盐津的路上，只有翅膀和天空。”寥寥数语，却在那个异乡寒冬的夜晚温暖了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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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后，偶有碰面，虽然从不说话，他却总是冲我温暖一笑。时隔多年的现在，每每回首那段时光，很多片段都已经模糊不清，唯独那一张笑脸却明晃晃在脑子里挥之不去。思及至此，对比现实，那股物是人非的悲凉之感纠结着内心竭力按压的悔意，折磨着我，夜不能寐。
和Z真正熟悉起来，是有次单位和其他部门联合开展活动。彼时我正奉某领导之命，将两大箱书籍艰难地搬上六楼，就在我累的胳膊肘颤抖时，Z出现了。他气喘吁吁地从楼下跑下来，二话不说，径直一手一揽，抱起两箱书就上楼。到了活动现场，他转身把书交给工作人员后就不见了。正在我忙完手头活，又渴又累的时候，身边突然伸出一只握着矿泉水的手。我一回头，差点被他那明媚如骄阳般的笑容给眩晕过去。“呆什么，喝口水，这么热，不怕中暑？”他笑眯眯地说。我呆呆的傻笑了一下，接下那瓶水。这是我们正式开始的交集。
活动结束后，我们互换了联系方式，开始经常在工作之余聊天。越来越熟之后，Z经常邀着三五个同事和我一起闲暇之余去他出租屋蹭饭。他总是那么阳光、正能量，我们日常的吐槽和郁闷总能被他三言两语化解逗乐。渐渐地，我也不再像刚来时那样多愁善感，很快也有了自己的一帮朋友圈，变得更加阳光开朗。这一切都是Z的功劳。
Z的父母都是农民，头上有3个姐姐，1个大哥，Z最小。用Z的话来说，从小家里很穷，所以他一直非常珍惜读书的机会，于是在苦读多年之后他立马选择最为家人减轻负担的方式，考入体制，捧起这个外人眼里的铁饭碗，进入了这个他父母做梦都不敢想的行业。可能因为一直都在农村长大，所以Z对这个小县城的贫瘠和滞后并没有像我一样充满排斥，更多的是他竭尽全力利用自己有限的力量，真实的为这里的人们做点什么，而不是像有的人一样，认为这只是个工作。就像他看到我在异乡无助的样子后，忍不住待我好一样。他待人的好，是源自最简单的真心。
这样的一个人，很难不得到上级和身边同事的喜欢，因此Z人缘是出了名的好，加之做事积极阳光，常常有村里的大婶或隔壁的小同事找他帮忙。他一般真是“来者不拒”，弄得自己常常很辛苦。我之前常笑着告诉他“雷锋叔叔命短。雷锋叔叔命短。”希望他多多保全自己，不要总给自己揽事。想不到如今，一语成谶。
Z出事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在一个暴雨的夜晚，他答应了一位村里的大叔要把他在县城里上学的孩子送回村，在那条返回县城没有路灯的小路上，骑着摩托车的他为躲避突然冲出的野猫，撞上了电线杆。事发后第二天，别人发现他时，他已经躺在路边稻田里安静的走去多时。当时有人说，如果那晚没有下那么大的雨，如果有人及时看到躺在路边的他，或许，他不会走。
事发时，他才新婚一年。
事发时，他年幼的孩子才出生2个半月。
当旁人告诉我整个事件经过时，我心里就明白，是了，就是他，只有他才会做这样的“傻事”，这才是他。在当今这样一个追求回报率的年代，谁会去帮助一位毫无瓜葛的村民？谁会去避让一只命如草芥的野猫？只有他吧。或许，在我认识的人里，只有他做这样的事，我才毫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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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难以接受的是自己内心无限的后悔。在离开那个县城后，我忙着投入到新生活中，忙着建立自己的新圈子，发展自己的新人脉，追求功利性的资源交换，变得更加现实、冷漠，为了追求自己想要的物质生活，渐渐成为了一个冷漠、现实的我。于是，疏远了与那个县城有关的一切联系，包括Z。直到他走后半年的现在，我才从旁人嘴里得知了这一切。
这一刻，悔意如大海倾泻。
这一刻，愧疚如万蚁蚀心。
我竟然，就与这样的一个人，天人永别。
我曾以为，在我发达后的某一天，我有机会和他再聚。
我曾以为，在我耀眼于人前之时，我有的是时间和他闲话。
所以，当他给我打电话时，我总在忙。
所以，当他关怀问候我时，我总漫不经心。
所以，当他人生重要的喜庆之日，我仅仅微信转账。
我忘记了，他不收我的转账是因为他想要的只是我的祝福。
我忘记了，他对我相隔千里的问候只是因为真心关怀。
我忘记了，远在异乡他曾教会我的——“真心换真心”。
我多么后悔！后悔自己没能在离开那个小县城后，多见他几次。后悔自己没能在他活着的时候，多找他说说话。后悔自己离开时候没来得及和他好好地道一声谢谢。后悔自己，没能在他在的时候，告诉他，那样的他有多珍贵。
可惜，万般悔意也抵不过现实。
很多时候，失去后才明白，有的人，多珍贵。
很多联系，断了之后才懂得，再无人，能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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