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90年代就不止一次看过张国荣和张丰毅出演的《霸王别姬》,无论我或者演员,正当二八年华,风华正茂。和大多数的人一样,我们关注的是当时刚冒出来的词,同性恋。平地一声雷,这个词震响了华人世界,也撼动了传统许久以来的禁忌。25年后再看霸王和虞姬,已无关同性恋问题,更多的是人文关怀,更新了对人和人的认识。
关于调教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兴许是对这个行当为师地位的抬举,师父,恩重如山。严师当然出高徒,日复日的打骂下,作为戏班未来的摇钱树,只能忍受所有不对等的对待。在挨板子时,还得含着泪喊道“师父打得好!”。
如果一个成年人当着大伙的面,脱了裤子任由师父处置,在日光之下撅起滑溜溜的屁股准备受刑呢?这是一种怎么样的画风?真真让人不忍直视。
练功,打骂成家常便饭,所以,有气不能排解的师父更理所当然对不争气的孩子宣泄,因为“打是亲,骂是爱,恼了性子用脚踹”。打骂有理,受虐有理,一切的一切,逆来顺受。谁无惧打骂,而且是往死里打,不要命的抽,如此调教,能让一个孩子害怕到上吊,结束自己的性命,以躲避惩罚,何其野蛮,何其粗暴,又何其羞辱。
当无理正正当当变成有理,是非黑白被颠倒,没有平等,没有协商,没有道理可讲,从上而下的权柄和只有依附和从属,人文领域需改进,却还指望提升吗?畏惧强权使我变得“善良”让我显得无公害,这样,我便可以在这浊世保有我一寸立锥之地。霸王,这样一位霸王,口口声声“力拔山兮气盖世”,在强权底下,只能认错认罪,昧着良心道出“我不爱菊仙”。
戏里的霸王从小打就在这法则中苟活,他的行径似乎又在预料之中,担当负重如此艰难,如此坚忍,这岂是我个人能改变的?尤其集体主义的盛行,我岂会成为一个例外?
那些有魂无灵的戏和人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你方唱罢,我登场,乱哄哄,闹嚷嚷。
锣鼓喧天,敲锣打鼓,吹吹打打,使用板、鼓、锣、钹、饶、唢呐、胡琴、二胡、月琴、三弦等达到欲震耳聋的喧哗,在这里,人人皆戏,戏里的戏外的,打闹的打赏的,喝彩的吆喝的,讲排场的论气势的,今天看来的无次序,肆无忌惮的吵,闹,嚷都是在行为规范中允准的,此消彼涨,此起彼伏,前仆后继,少不了一张口,十张口,百张口,吵 吵 吵 吵 吵 吵 ,一头头雄性的呐喊和嘶吼,谱写了一曲并不优美的乐章。
误以为繁华,其实是寂寞。
唱戏是悲剧喜剧的构成,头饰服饰装饰的布局,脸部表情转换和神韵,细致精巧讲究的动作,唱、念、做、打,无不要求高超,演绎精湛,生动逼真。
可惜的,像敬神一样的仪式是空白的。纯粹的虔诚,敬畏的灵,如同朝拜,朝见生命之神一样,圣洁和悔罪独独是最最缺乏的。
有魂无灵,一切皆可赏玩,可游戏人间;嬉笑打闹间,任何事都可一笑而过,没有什么事对我们而言是十分严肃的,除了生死。戏是戏耍,是逗乐,果真,我们成了一台戏,我们的行为习惯性格,最惨的,我们的命运从此就被定格了。
如何安置你,我的小孩
在雄性世界里,女人是消失的。我们的水土养育了一种怪胎,名曰“戏子”。男尊女卑的古老制度里,女人不可抛头露脸,这个重任就落在男人的肩上。被阉割的雄性,比女人更具优美的身段和唱腔,出神入化,现实和虚幻间真真分不清,张国荣(程蝶衣),一个非常美丽的倩影,美得让人窒息,让人神魂颠倒。
可叹呀,三纲五常放不下似兄弟,似夫妻,似朋友怪诞关系,违犯了伦理纲常,难免被定性为稳定社会的作乱分子。因此,程蝶衣总有意无意提点霸王(师哥)“唉,我们已经做了两百三十八场夫妻了。”深怕师哥意会不到,再强调“二百三十八!”是入戏太深,混淆了自己的性别?不能不说,程蝶衣这个角色成了他性别混乱的帮凶。他的位置是错乱的,一种性本位的错乱。
戏子与娼妓同为下九流,真让人费解,戏子用尽一生之力,受尽屈辱,拼命挤上“角儿”,无论出卖肉体的抑或卖艺的都无法与之相比。戏子花的时间,精力和功夫上是在“练”,日复日,年复年的练,练,练。即便如此,他们仍然是下九流,更奇怪的,人们虽也爱看戏,但还是极度的轻蔑他们为“戏子”。
他们出身之低或许是被捡来,被遗弃,或父母无能力抚养,丢进戏班子,这样,他们才不至于冻死饿死。没爹管,没娘爱,任谁都可用脚踹,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孤苦伶仃中受尽艰苦和磨难,古老的技艺存在着最严重的歧视,无论对女性,儿童,甚至孤儿,他们卑贱如尘土,虽来到世界,却未曾到过世间一遭,统统一概不计,轻忽的像幻影,更别说,他们遭受的性侵。被默许的出卖,是戏班子把程蝶衣被送到张公公府上,名正言顺的卖给了一个性变态者,这是程蝶衣悲惨童年的阴影,他尚未成年,还是一个孩子。
他看上去很美,以至于到死都不能抽离戏里美丽的虞姬。自刎时,霸王力竭声嘶的喊“程蝶衣!”不,他的本相是“小豆子”,一个烟花般的生命,转瞬即逝,过眼云烟。从台上走到台下,没有人会记得他是谁。
我估摸着,性侵很可能是一个外来词,同性恋也是。是躲避正统伦常的尴尬或者传统社稷对这些无处安放的人的难堪?如果躲闪能掩饰一切的不解,难怪,我们有这么多的禁忌,非礼勿言呢。
若非出身高尚,便是卑微,幸福的解释只有一种,不幸却是各式各样的呈现。那是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晚清时期,民国时期,日军占领时期,解放初期再到文革时期,或许,也就只有在乱世,才能把一个民族性放大的,让人看得如此清晰又残忍。
结语:
胡适先生说,你要看一个国家的文明,只需考查三件事;第一,看他们怎么对待小孩子;第二,看他们怎么对待女人;第三,看他们怎么利用闲暇的时间。
《霸王别姬》演绎的并非霸王和虞姬,那些看上去很美的人和戏,并非真相;它不得不让我们去思考这个美丽的错误,是血淋淋的,刺痛心扉的,让人惴惴不安的,这是一个让人难以忍受的真相。
如果我们尚有一点点的悔悟,我们真应该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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