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见到梅子,是在那年知了叫过不停,喋喋不休的夏天。
那时候,她已经有了身孕,我小心翼翼的抚摸着她微微有些突出的肚子,看着她一脸幸福的模样,我无比妒忌地说:“幸福的小女人,等孩子出生了,别忘了写信给我啊,无论是男是女,我都要做孩子的干妈。”梅子笑盈盈地用她家乡的汉川话回答到“好的,好的。”
那天,是我离开家乡要南下去广东打工的日子。临别,梅子把我送到村口。她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在异乡,我有你这个朋友,足矣。”然后她跟我深深相拥。我忽然看到她的脸上有潮湿的东西在轻轻地滑落,我的眼眶也不知道何时泛了红。
走到拐角处,我看到梅子还站在原地,向我这里眺望。我在心里说:“梅子,梅子,你一定要幸福!”
初识梅子,是在我跟她青春正浓的年纪,那一年春天,我们十八岁。她姐姐嫁到我们镇上,于是,她姐姐替她找了一份工作,跟我在一个私企小厂上班。
梅子,长着一双好看的小眼睛,皮肤有些微黑,身材有些小胖,平时不爱与人说话,但这些通通不妨碍我喜欢她,因为她跟我一样极其喜欢看书。
那样的年纪,那样的年代,我跟她照样都逃不过,三毛,琼瑶的文字诱惑。
有次,我跟梅子说:“梅子,我好想去撒哈拉沙漠看看,怎么办?但不是为了一个留着大胡子的一个却独自先行离开人世的菏西。”梅子无比伶爱地看着我说:“林子,你少做梦了啦,你的菏西才不会让你千辛万苦去沙漠的。
其实,我知道梅子对爱情也充满了幻想,她幻想她是琼瑶笔下那个在水一方的伊人,她期盼她的爱情能善始善终。
有一次,她眉眼低垂,黯然地跟我说:“林子,我长得这么丑,会有谁喜欢我呢……?”我捂住她的嘴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我说:“瞎说什么呢,你哪里丑了,你在我心里最美……”
席慕蓉的诗,汪国真的诗,我跟她常常在静静的夜里,头挨头,背诵了一首又一首,让少女时代的心里溅起朵朵柔情似水的小浪花。
下班之余,在简陋的宿舍里,看书看累了,我跟梅子,挤在窄窄的小床上,常常遐想我跟她不可未知,又想触碰的未来。然后,我跟她带着美好的意念,互到晚安,甜甜的入睡,安然入梦。
时间过得好快,那年快秋天的时候,野菊花泛着金黄开满了十月,梅子的爱情终于降临了。
下了班,梅子拉着我手说,“走,我带你去镇上的餐馆吃饭。”我看到她那双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细缝。我有些疑惑地看着梅子问有什么好事?还要去餐馆吃饭?可是梅子笑而不语,拉着我就跑。
餐馆里,早就有几个人在那里等我跟梅子。我看到她姐姐一家人,还有一个瘦瘦高高带着眼镜的男孩和一个她姐夫的同事已经落座。我看到那个男孩招呼梅子座在他旁边,我还看到梅子跟他会神一笑,含情脉脉的样子。我一下子明白了,原来我的梅子恋爱了。
吃饭时,男孩不停的夹菜给梅子,梅子有些害羞了,她又不停的夹菜给我,把我的饭碗塞得满满地。饭后,梅子告诉我,她姐夫的同事是媒人,这个男孩是媒人的学生,大学毕业,因为一些原因还没分配工作,在家待业中。
前几天梅子跟男孩接触过几次,感觉还行,就是心里有点不踏实,因为她感觉男孩毕竟是大学生,有城市户口,以后会有工作。梅子担心以后男孩会瞧不起她。
所以,之前,梅子没有告诉我,她在跟这个男孩在交往。直到今天,媒人说:男孩非要跟她把关系定下来,说他非常喜欢梅子。
梅子幽幽地对我说“林子,我也很喜欢他,可是我实在没有底气啊。”我用手指顶了下她的头说:“傻子,喜欢就在一起啊,还担心什么?我会祝福你的。”只是,当时,我很想告诉梅子,这个男孩看着很木衲,不怎么懂人情世故。但这些话,我终究没有说出口,我怕我的感觉是错误,会影响梅子的感觉。
冬天快过完的时候,那天,几只喜鹊一直在光秃秃的树吖上叽叽喳喳,停留不飞,我正在村里的池塘边洗衣服。
梅子推着自行车来找我,她的后面跟着那个男孩。原来,梅子来邀请我参加她的婚礼,她要结婚了,日子定在三天之后的腊月初八。我看到梅子的脸被北风吹得通红了,我有些心疼。
梅子蹲下来帮我洗衣服,她还说:“林子,我要结婚了,我会幸福吗?我把目光投向那个男孩,我想他的回答或许是梅子最希望的吧。
那个男孩不知怎的,有点不好意思了,笑笑地说:“会幸福的”。男孩忽然之间摸了摸头。
腊八那天,天空有些发黄。梅子在她婆家的村口迎接我。梅子说:“今天说不定会下雪呢。”我说:那好啊,就盼老天这场雪,来点缀你的婚礼,会是多浪漫的事啊。”
很快到了梅子的家,眼前的一切让我有些惊讶。梅子的家里,没有一个客人,有一个房间就简单的贴了一个喜字。我完全看不到一丁点一个家在操办结婚这样大喜事的样子。
这时候,一个岁数有些年老的妇女从后门出来了,她脸上没有喜色,甚至有些揾怒的表情。梅子赶紧走上前有些讨好地喊到:“妈。”这个老人没有应声就出门了,丢下梅子跟我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
我有些不只所措,望着梅子。梅子被我看得发慌,她把目光转向了别处。梅子说:“他父亲早逝,是母亲把他辛苦带大,好不容易送他上了大学,却要跟我没文凭没户口的人结婚,他母亲一直坚决反对我跟她儿子在一起。”
“今天,我好话说尽,想让他母亲参加我们的婚礼,给我们祝福,她老人家就是不愿意。”梅子苦笑着说到,我看到了梅子的无奈,跟落寞。我牵起梅子的手,我告诉梅子,“别担心,你还有爱情,你还有他。梅子笑了,她说:“还有你啊。”
后来,梅子的婆婆终究还是没有去参加她的婚礼。虽说是举行婚礼,其实就是在镇上一个餐馆吃饭而已,到场的亲朋好友超不过十人。
席间,我偷偷溜出去买了一大包喜糖。我交给了那个男孩,我说:“结婚怎能没有喜糖?你拆开,在座的每位都尝尝,多的你带回家,给你村里人吃,顺便告诉他们你跟梅子今天结婚了……”
梅子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不松开。
吃完饭,出门,屋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漫天大雪。我跟梅子欣喜若狂,在大街上任雪花落满我们的冬衫。
之后,断断续续有梅子的消息。先是她的爱人在城里有了工作,她也在学电脑打字。再就是,两人在城里租房生活拮据,有了一些小摩擦,她爱人不会左右逢源,不会跟人沟通,总有怀才不遇的想法,最后工作丢了。梅子的婆婆一直不认可她这个媳妇,总是对她很冷淡。
直达梅子怀孕,她婆婆才对她好些。最后一次见梅子,就是我要去广东打工的头一天。后来,梅子跟我互通了几封信,信中,梅子说“她爱人,越来越不自信,总怀疑梅子跟别人有染,不爱他了。”之后,我再也收不到梅子的信件了。再后来,等我回家,已经联系不到梅子,只听说她离婚了,她爱人疯疯癫癫离家不知去了何方,不知生死。
二十多年的光阴过去了,但梅子一直眯着细小的好看的眼睛的样子总在我眼前晃动。感谢她曾出现在我生命最美好的时光里。她是我的记忆,她是我最青春的记忆。
在这个夏日的午后,在这段光阴过了二十多年之久,我用这些苍白的文字来纪念我跟梅子的青春,我来想念梅子,我来祝福梅子。
梅子,不管现在你身处何方,不管现在你花落何家,请你,一定,要幸福。
梅子,我会永远记得,我跟你一起走过的青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