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过年,最热闹的时候,就要属看坝坝电影了。
平常,我们才不管多迟吃晚饭呢!大人们在田间地里忙着播种收割,我们房前屋后玩得昏天黑地。等到他们回到家,空气中飘来烟火的气息,村子上空此起彼伏响起呼儿唤女的喊声,我们才灰头土脸地回去......
一遇到放坝坝电影的时候,情况就不一样了:
大人们破天荒地早早收工回家做饭。我们也不在外面厮混,站在各家灶台前催老妈煮饭炒菜,帮着烧火淘米。饭好了,稀里哗啦扒几口,端起小板凳就往晒谷场跑。
晒谷场上,电影荧幕还没挂起来,小板凳已经整整齐齐地摆了好几排。等电影开始的时候,小板凳早已坐得满满当当,有的还挤了两个人。两侧和后面,也都站满了人,甚至还有端着饭碗的......
坝坝电影虽然好看,但是一年也看不了几回。
终于有一天,邻村的方家买了一台15寸的黑白电视机。
于是,我们就可以天天看“坝坝电视”了。
虽然我家在十村,但离方家也就两个田远,比到晒谷场还近了不少。
吃了晚饭,方家就会把大方桌搬到堂屋的门口,然后把那台电视放在放桌上打开来。一会儿功夫,他家院子里就坐满了人,有的带了小板凳,有的搬了椅子,有的甚至抬来了八仙桌的大长凳。那时电视里在演《杨家将》,我搞不清他们跟谁打,为什么打,但是看到杨家将一个一个战死的时候,心里也一天比一天难过,就盼着下一集里,谁能给他们报仇......
这一天,我又早早地来到了方家,把小凳子安放在第一排正对电视的位置。
电视已经放起来了,电视里正在放足球赛。我没兴趣,就盼着《杨家将》开始。
足球踢了好久,方家院子里早就坐满了人。《杨家将》还是没有开始。
大家继续等,电视里的足球继续在踢......
“平时,这个时候两集《杨家将》都该演完了!今天是不是不放了啊?”
一语点醒梦中人。
大家陆续走了。到最后,电视机前又只剩我和我的小凳子。电视里还是足球赛,我也只好抓起凳子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我又回头看了一眼电视——真希望电视里突然开始演《杨家将》啊!
前一天的失望,并没有浇灭我们对电视的热情。
第二天,大家照样早早地去了方家......
有一回,老妈带我去外公家玩。吃了晚饭,三舅和四舅要带我去看电视。奇怪的是,他们都没带小板凳,也不让我带。
我跟在他俩后面,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田,过了一座桥,又过了两个田,才来到一座大房子前。这个大房子,看起来不像是哪户人家的房子,倒像是一个仓库。
进到房子里,我的天:地上整整齐齐地排着几十根圆木,有的新,有的旧;每根圆木下面由三处两层的墙砖支撑着,有的红,有的灰;最前面有一个比大人还高的铁架子,上面是一个大电视,比方家那个大多了,最特别的是,电视里的人物都是五颜六色的。
那一次,我第一次知道电视还有彩色的,第一次知道有一只猴子叫“美猴王”,而且法力无边。
看完电视回去,才知道:去那里看电视是要给几分钱的......
渐渐地,更多人家里有了电视。
巧的是,小姑出嫁了,小姑父是修电器的。不久我家也有了一台电视,那是小姑父自己组装的:木质的外壳,黑白的显像管,还有那门前那根与柚子树绑在一起的高高的天线。老爸特意做了一个大凳子,跟饭桌一样高,刚好能放下电视,还用绿色的油漆上上下下涂了个遍。
天线虽然与柚子树绑在一起,却没有绑死。放电视的时候,需要手动转动天线杆,找到电视图像最清楚的角度。有其他人在的时候,我就在柚子树下,一边转天线杆,一边大声问。
“清楚了没?”
“没有!”
“现在呢?”
“还是没有!”
“还没有吗?”我继续转,继续问。
“对了——哎呀,又转过了!转回去,转回去....”
要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家,那就需要我一趟一趟里里外外地跑了。
等到图像清晰,等到我满头大汗地回到屋里时,常常精彩的情节也错过了。
有时电视也会出故障,整个屏幕突然就只剩中间一条线还亮着。我也学着大人们的样子,在电视的上面拍一下。拍一下不行,拍两下;拍轻了不行,就使劲拍。大多时候,电视总能在一两下拍打后恢复正常,就像贪睡的人冷不丁地挨了两个耳光后,恍然睁开了眼睛。
大冬天看电视可真是一件辛苦的事,但小孩子总能想出解决问题的方法。
电视放在堂屋里,就在我房间门边,背对着墙。我找来一块镜子,用一根绳子把它挂在堂屋门后面的门闩上,调节好门的角度,然后就可以钻进被窝里舒舒服服地看电视了。
再后来,我有机会把电视搬进了自己的房间里。在上床之前,先准备一根竹竿。看够了,想睡觉时,不用下床,拿起竹竿,对准开关按钮一戳,电视就关了。
可惜,无论用铁丝,还是钳子,我始终都没有找到在床上就能换频道和调节音量的办法。
虽然家里有了电视,但一直有两个遗憾:
一是咱家的电视只有二频道和十频道,不像别家的有高频道,可以看《射雕英雄传》。
二是咱家的电视一直都是黑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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