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哥悄悄告诉我，母亲终究还是在拆迁队到来之前去老屋收拾过东西。这些我们都蒙在鼓里。想来也是，母亲是断然不忍心看父亲一个人忙里忙外的。她不愿意流露出软弱，年轻人也便不多问。不难想像在那样的境况下，她必是揣着不舍忍痛告别。
后来偶然发现母亲堆在杂货房的几样小物件，我们仿佛窥见她珍藏的心事——很少的几样，却从岁月的爪牙留下残骸，必然承载了废墟里的温情故事。我设想母亲应该兴奋地问问我“猜猜我在老屋里找件了什么”，可是她没有。
一大丛已经干枯的仙人掌，上面的尖刺早已掉落。是我小时候扔在房顶上的那一丛么？有一点印象。小时候虽然喜欢花花草草，却不大受母亲待见。从小同学家带回来那一片仙人掌时，母亲怕上面刺扎着脚，逼我扔掉——农村人光脚板下地是常事。顺手扔的时候掉在了檐口的瓦片上。在我快忘记的时候，却惊喜的发现屋顶倔强地多冒了几个芽片。许是吸收了瓦沟里的养分，它竟然一年发得比一年大起来。那些年下大雨的时候，母亲经常望着连成线的屋檐水大骂：“谁让扔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在屋顶上，堵得水都跑不顺了……”
母亲拣回的坏电风扇又让我恨死多年前那头猪了——虽然那头猪早就寿终了。那台有故事的风扇，是三叔是从外地打工回来添置的。浅蓝的身子，亮晶晶的按钮。在很长时间内，都是家里那唯一的一台。三叔入赘之后成了我的战利品。可那头躺在我隔壁的猪，居然就自己从圈里翻了出来。那时候为了节省，老屋的几间屋都没有隔门。这家伙伴趁着我午睡的时候在几间屋里乱窜。撞到了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后，终于把放在矮桌子上的风扇拱到了脚下。那时候还小，对猪这种庞然大物是怀着恐惧心理的。惊得大叫却又无可奈何。等母亲把猪重新关回去的时候，我在床下边把风扇拖了出来。转倒是能转，可已经被摔得头趴下了，而且不再摇头。那头猪偷吃了黄油，如果不是担心母亲发威，我想我是能央求她请人修好的。
居然还看到了几卷黑乎乎的磁带，不是我上学时候买的英语磁带，我确定。从已经漏了一地的磁线来看，那绝对是当然我销毁的罪证。放学去舅舅家，比较喜欢干的一件事就是放他的录音机，可按钮那么多怎么办？瞎按！不是不小心倒带把磁带拉断，就是把磁带洗成了空白，也有把磁带卷坏在机仓里的时候。这个时候，我是不敢跟我舅舅求助的。毕竟他那么大的个儿，发起火来我架不住！只得偷偷往书包或者裤兜里塞，可那越拉越多的黑色磁线哟，怎么那么长？明明就录了几首歌嘛？从舅舅家回来，我会偷偷扔回柜子角，或者床底下了事。
更绝的是，她居然拣回了一小罐硬币。一分两分五分，可惜罐子基本空掉了。其实那是母亲小时候的嫁妆，放在陪嫁的木柜子里。小时候被神坑侄儿忽悠，我老是偷了钱去换橡皮，换玻璃珠。可惜后来被母亲发现，又拿她红漆的小木头箱子压在柜盖上，我力气小搬不动了。逞强搬过一次，好像力气不够把手压了。发誓一定要快点长力气好拿出来，可有力气了好像也不干这个事儿了……
其它诸如泡菜坛子，老广播似的东西，也散在屋角。我想不光有我的记忆，也有母亲回不去的光阴。
也是母亲给我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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