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艾

  记得昨夜下过一些雨，在这样的三伏天里，是很珍贵的雨，我兀自向窗外清晨的村庄望去，却已没有哪怕一点潮湿的痕迹，他们也许遭初阳蒸昧，而辗转回那高云了——回到昨夜他们辞去的故宇，我暗自笑着，原来这朝阳的温暖是这样勾起宿雨的乡思了呢！——我也想着我那迷失的亲人。

  我朦朦地走过邻居的家门前，我无意里向那门上瞄了一眼，有一大簇散乱的叶片蓬蓬地耷拉着腰身，便细看时才见那乱叶间的一剔细瘦的茎杆，便才知道是一株死植。

  蔫了大半，叶片也极颓曲，凑近前也略有清芬，然而不再新鲜，而是做檀工一般，没有了生气。我悄悄地走过了。

  午时，我重来看他们，那门上却不见了他们的身影，我的目光落在一边的花地里，我突然辨得那瘠薄的土上，弃有一束枯色的艾，我知道我要称他们作旧艾了，只一个午间，他们已被遗弃在这里，我走过去，只见有一些光鲜的花叶将他笼住，他的尸骸的上处，连遮有这许多的阔叶与斑斑的花蕊，他们给了这株已死去的枯艾一隅荫蔽——仅仅是这样僻小的一隅尸房。

  我开始回忆起他们来的那个端午。

  在那样一个鸟语鸣汐的早晨，我并没有闻到粽香，而是充斥着的另一种熟悉的气味。

  我打那时经过，经过那扇馨香氤氲的门扉，他们正在邻家的门上，束成漂亮的一股，是邻居赶早采来的，他们的叶面上还依稀留着山林中湿润的雾水，我也曾那时呆望着这一团囚绿——细细数过，有将近一百八十三片叶子，在那个折艾悬门的端午之晨，离开了山林，他们的家。我看着他们，我还可以看见他们的青春——他们的绿意的盎然，我还可以嗅见他们的青春——他们的缭绕的幽香，但我可能碰触不到他们所谓的青春了——他们已经失根了。

  我于是回头而不敢再看如今那泥地上他们的骸骨。如同那个端午的清晨，我草草作别而不敢看他们消逝着的生命。

  只是我还记得他们道别的消息——那个端午的午后，我也渐渐闻见了粽香，且这粽香没过了艾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