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叶修生日快乐
#旧文新编
#CP叶橙,计算机专业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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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沐橙脚步轻快地走进图书馆,迎面碰见阴暗角落里慢悠悠地晃出来的一个人,对方脸上挂着平常的倦怠神情,浑身上下似乎只有眼睛是亮着的。她迎上去递给来人准备好的绿茶,温和地笑笑,并肩和他向通宵自习室走过去。
叶修就是从那里出来的。他们一批写大作业的在通自熬夜到天亮基本上是家常便饭,到了死线都一副活不起的样子,叶修还算是其中相对精神抖擞一些的,毕竟他习惯成自然。
苏沐橙正在做的项目倒是不需要熬夜,其实最简单的原因就是熬夜也想不出来。这项目几乎有点像是头脑风暴,其实照她的标准,头脑风暴的思考难度和大作业一比简直低到尘埃里。不过R高的头脑风暴既然也能拿来抵学分,难度水平怎么说也不能低到哪里去,尤其是对叶修这种没什么文学素养的纯理科生,所以他准备在这件事上偷个懒和苏沐橙连署个项目,这样就省得费二遍事了。
苏沐橙习惯性地边走边想,从口袋里掏出刚才从课题组取来的信封,窸窸簌簌拆开以后里面是公式化的简约白纸暗花印着Glory,纸质柔滑的表面上印了四个大字。
情之所钟。
情,之,所,钟。
这是什么东西?虽然无数次从理科学长的口中所说越偏理的科目给的头脑风暴越文艺,但这玩意儿似乎不仅偏离工科的思维特点,甚至偏离人类的脑回路,怎么做项目啊?
她脚步变得沉重起来,看上去她还真遇到传说中熬夜都想不出来的题目了。
坐下的时候苏沐橙的表情已经成了自己都无法控制的纠结,叶修坐她对面的时候都一脸受了惊吓的表情,轻声问她怎么了。苏沐橙愁眉苦脸把那张纸推过去,半秒以后叶修的表情也成了苦瓜的模样。苏沐橙把信封倒过来,悠悠飘出另一张纸,叶修手快拿了过去,红笔刷刷划了两道又递给苏沐橙,她一看,这下可好。
论文,题材不限,内容不限,三千字打底,上不封顶。
记叙文啊……作文啊……怎么写怎么写……
作为一个中国留学生,还是个计算机系,她的英语抒情能力本来就好不到哪里去,加上一个文学水平比她还糟烂的叶修,这项目看上去就是为他俩量身定做的“做不出来系列”,难怪永远只有新生才会选这类型的项目,简直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苏沐橙知道这种事儿肯定得靠自己,但是还是抱了点微薄的希望,写了个纸条推向对面正抄着实验材料的叶修,果不其然地得到了“你去楼下找本散文翻翻,我给你提供矫情的英文歌,你就信口胡编就行,哥相信你的实力”这样毫无作用的答案和一个真诚的眼神。苏沐橙一边哀叹着这人什么时候勾结了方锐狼狈为奸不学好,一边不抱任何希望地下楼抽了本散文出来。
话说工科学校的图书馆竟然有整整半层楼的文学艺术作品,也没什么人看,苏沐橙手里这本书除了有点泛黄以外新得像刚印出来一样,打开就是一篇有了年头的文文章。
季羡林的《二月兰》。
她拿着书回到自习室,坐下来安静地看。
先给了季老先生的介绍,苏沐橙想着没准能发现什么亮点就认真一行一行看过去,连带着正文一起看完了,叶修终于抄完一页实验报告,捅了还在发呆的苏沐橙一下,用气音说。
“酝酿得怎么样了?”
苏沐橙白了他一眼,这人火烧眉毛都没啥反应,他难道没发现这作业有deadline吗?他自己还有事情的好不好,还来和自己说话怎么做得完。
“你还记得明天就是你FreeTalk的日子吗?稿子准备了没有?”
叶修手脚麻利地把装着实验记录电子稿的笔记本换个界面给她看,密密麻麻全是项目。
“帮哥找一个呗,谢了啊。”
苏沐橙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心想到这时候他动作倒快。叶修那副样子她也看见,绝对是没时间关心这种几乎算是无足轻重的活动了。她拿了张纸出来,悠笃笃写下行字。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第二天叶修打开苏沐橙找的那篇文字的头三秒是嫌弃和鄙夷的,因为虽然是名家手笔,但是也过于情感丰富了点,对于一个男性作者来说,这样的文风真是有点太柔和了,更何况这还是个第一人称,怎么让他读出来?。
他不紧不慢抬头扫了一眼不知道看了多少次却依然觉得无法理解的设计,围成一个类似罗马角斗场形状的典型欧式风格建筑里坐满了熟悉的面孔,第一排就是笑眯眯的苏沐橙,正和前两天他们坐在台下听周泽楷演讲的时候一起吐槽而认识的新成员方士谦低声聊天。
叶修摊开手里的夹子。挑着嘴角开口了。 “今天我的故事就是与散文有关的。季羡林的《二月兰》。”
他顿了一下,又笑得无奈地说,“其实我在准备考试,没有写讲稿,就现场发挥了。文章是沐橙选的,不代表我的品味。可能有点诡异,大家凑合着听吧。” 下面有小姑娘星星眼说叶神你读什么我们都爱听,也有小伙子说沐女神品味那一定碾压我们不懂欣赏的一群凡人,前排苏沐橙盯着叶修笑得他心里发毛,旁边方士谦找来个本子哗啦哗啦不知道翻找着什么。
叶修和苏沐橙是这个身在异国抱团取暖的留学生群体里最亮眼的存在。他们都是初三毕业考到国外来的,叶修是他们这一届的学年第一保持者,毫无疑问的大神。苏沐橙本来是初三的学生,为了跟叶修有个依靠也报了名,然后考上了,跳了级,和叶修同届。
R中的录取率不高,每年国内的录取人数更是低得可怜。甚至有的学年没有一个中国学生,所以他们在偌大的校区里专门给中国留学生用的寝室楼都不是很大,叶修他们的寝室楼是个典型的欧式风格建筑——小矮楼,唯一称得上宏伟的结构就是这个兼做自习室的大礼堂。
据说第一位考上R中的传奇学长冯宪君住在这里的时候,这儿还不是中国留学生的楼,到他上高三以后亚裔的留学生才稀稀拉拉把整个楼全部住满。那时候每周日下午别的留学生基本都会有些活动,只有亚裔因为文化内敛,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行为。
冯宪君是留学生交流活动的首发者,他的目的也主要是让大家互相了解,于是一届一届就演变成了不站满三十分钟就不能下台的freetalk,内容不限,从第一个寝室开始一排一排轮。每一次轮到叶修的时候教室里的人都比平常多些,他也有本地的粉丝。
毕竟叶修是能秒杀整个学年的人。
但是叶修十分怕麻烦,尤其不愿意出头,所以苏沐橙把他那稿子印了好多,谁进门就拿一份,叶修倒也乐得省事不用念原文,清了清嗓子。
“东坡的词说,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但是花们好像没有什么悲欢离合。应该开时,他们就开,该消失时,他们就消失。纵浪大化中,一切顺其自然,自己无所谓什么悲与喜。"
叶修挑了个比较好入手的地方开始讲,一向没什么大起伏的声线微微敲着耳膜。
“所以,我不知道讲些什么了,你们想让我讲点什么?没有哥就回去备考了。”
他想来想去还是不大明白苏沐橙的用意,毕竟出了国需要练的题型不是这些,他又不是苏沐橙那样的文艺理科生。 下面有人说,“既然是苏学姐的手笔,那还是按老规矩来吧。”
“老规矩”是指对于像叶修这样不知道说什么和周泽楷这样说不出什么的人,一般下面会有个观众给提提词或者翻译一下什么的,比如周泽楷的提词人一直是江波涛,靠着他的提问周同学勉强混过了前半段的十五分钟,但他的第一次演讲终于还是在沉默中度过了剩下的半段,因为江波涛吃坏了肚子中途走掉,所以提词也是有其弊端的。不过叶修就没有这种担心,毕竟他只是不知道说什么而已。
苏沐橙站起身,蓝白色的连衣裙角小幅度地飘摇,栗色的发丝翻卷掩盖了她的神色。
她也只是在看到那篇悲凉到让人没办法相信的经历时想到了柳永的望海潮和桂花香里的哥哥干净温柔的侧脸。
她撩开耳边的碎发,露出的依旧是那个笑眯眯的表情。
“你记得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吗?你记得重湖叠巘,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吗?”
叶修愣住了。
眼前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女孩,那和她兄长相似的眉眼、发色,在他一瞬便明晰了的记忆里闪动,装满代码的脑海如拨云见日般吹开一层云雾带他回到角落里那片繁盛的桂花,还有少年灵动慧黠的眸光。
这是苏沐秋最喜欢的词啊。
叶修喉间泛上丝酸涩,和他对视的苏沐橙眼里也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状似无谓地笑了笑,看着台下一双一双亮闪闪的眼睛。
“我是从杭州来的。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最著名的是西湖,还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我原来在杭州有个朋友,特别喜欢桂花。”
叶修想起少年穿林度叶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
“就像季羡林老先生所说,花无所谓什么悲与喜,人却偏偏有了感情,有了感情就有了悲欢。沐橙总说‘修短随化’但是人死了就真的是死了,无论怎么安慰都回不来了。”
苏沐橙记得有记忆的时候,苏沐秋就带着她住在那个面积不大的小区单元楼里,角落里都是收拾得很整齐地分门别类摆着各种各样艰深的书籍。一间房摆着挺大的双人床和陈旧的钢琴,另一间摆着四五台电脑,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苏沐秋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和苏沐橙说,院长同意了我们就搬到外面住,苏沐橙说我们哪来的房子,她现在还记得苏沐秋骄傲而感伤的表情。
“我们爸爸妈妈都都是科学家啊,自然有房子的,还有补贴金的,搬出去没问题!”
苏沐橙对父母的所有记忆都来自苏沐秋从院长那里拿来的照片,照片年代久远有些陈旧,仍挡不住定格住的如画笑颜,父亲和母亲穿着简简单单的Polo衫牛仔裤在实验楼模样的建筑面前紧紧拥抱,朝着镜头比出灿烂的V字,背后楼上挂着精致闪光的徽标,鎏金的字体写着Leading Monitor,父亲有着和苏沐秋相似的浅栗发色,照片里的颜色因时间太长有些泛白,母亲有着和苏沐橙相似的瓜子脸,笑容幸福无忧无虑。
送他们走那天,院长对苏氏兄妹讲述了父母的事情,他们的父母从事的都是高精尖计算机技术,是行业翘楚,但由于工作的特殊性质,常常全世界飞,就把孩子托付给了院长。在一次意外的空难中两人双双殒逝,留下了微薄的资产和一套房子。
作为科学工作者的父母没留下太多资产,但在苏沐秋的精打细算下他们完全可以普普通通地过到苏沐橙初中毕业。苏沐秋自己又接些项目,两人就在旧小区里长住下来。
后来叶修就来了,苏沐橙还很担心地问过哥哥伙食费够不够,苏沐秋只是简单地说了声不用担心便放任她去研究那些砖头般的专业书了。
有时候苏沐橙会在上面发现一些字,整整齐齐列在某个较难的模块旁边,墨水也由于年代久远而浅淡些许。
是父母曾真实地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痕迹啊。
叶修还在慢悠悠地讲着,声音似乎穿越时光遥远的痕迹传来。
“我初一的时候去了杭州上学,当时嘉世校区还没有入围R高的友校范围,现在它境况也不是很好,作为局内人,哥就不做评价了。人生经历丰富,的确就不好评判是非。”
“从哪里说起呢?就从沐橙那首词说起吧。上过高一的人应该都知道,是课本里的一首叫《望海潮》的词,写的就是杭州的景象。”叶修说到这,想起什么,摇头笑道,“不过似乎不是必背篇目,难怪你们都是一脸震惊。但是当时我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其实也才初一而已。”
“季先生在文中提到了老祖和婉如,一个是抚养他长大的姑姑一个是他最爱的女儿,对于我来说,沐橙就像我的女儿,沐秋就像是衣食父母。”
“嗯,忘了说了,他叫苏沐秋,沐橙的哥哥。”
下面有人低声地交头接耳,叶修扫过全场表情各异的脸,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拄着讲台,随手拣了根粉笔往下扔,正好砸到一个开场以来嘴就没停过的人身上。
“哎,黄少天同学,我觉得你刚刚一定在说什么哥这个样子怎么还有正常的时候对吧?”看着理论物理系的著名话痨一脸难以置信地点头以后他才说,“其实我也觉得如果谁能让黄少天哑口无言,也算是项了不起的成就了。可以申请诺贝尔奖——生理学与医学奖。”
下面的人哄堂大笑,毕竟黄少天作为理论物理系最有创新细胞的年轻人,整天把要获奖挂在嘴边上,叶修等他们笑完了才继续说话,脸上带了少见的严肃。
“其实我在杭州上学的三年,印象最深的就是三秋桂子,因为桂花开的季节,沐秋天天都会去折枝插在屋里。那时候晚上写程序的时候,坐在电脑前面就有一团金黄,就像文中的二月兰,气势非凡,直冲霄汉。”
“嗯,虽然说逝者应该受到尊敬,但我不得不说——那几年把我熏得够呛。”
叶修随意地翻着手里的纸张,桂花的香味隔着六年的时光缓缓流淌,他想起隔着花瓶,电脑屏幕蓝光里少年温和而模糊的侧脸,那么平静的一分一秒伴着里屋沐橙叮叮当当敲着琴键的声音现在想起来显得格外遥远。
苏沐秋和苏沐橙是孤儿,叶修是家里不屑一顾的“不成器”的孩子,那时虽然面积不大却五脏俱全的房子是叶修唯一觉得称得上家的地方。
什么是家的味道呢?叶修模糊地想。
可能也就是沐橙做的家常菜,沐秋带回的桂花香。
“我刚到杭州的时候,有一天在大街上逛,走着走着发现个招生启示,再往下看这学校那叫一个小,嘉世是民办,杭州地价虽然没有天价也差不离儿了,所以这学校可以说徒有四壁,但是有个什么好处?它不管学籍啊,当时我就报了名。现在嘉世手续齐多了,原来就是个半吊子学校,老师都没几个。”
“然后开学第一天先考试,考完以后休息,再开学就开学式了。开学式上我还来晚了,在操场上站好的时候吧,就听校长一声大喝,‘下面请入学考试第一名苏沐秋同学上台发言,大家欢迎!’"
“当时我就挺期待的,结果看来学校的气质能影响这学生,所以苏沐秋是捧着个本子上去的,我现在还记得他说的什么。”
“他特别开门见山地说:大家好,我要组建校队,冲击计算机联赛,有志愿参加的同学可以来找我。”
“然后呼啦一下出来不少人。苏沐秋跳下台抱着本子一个一个记,全校人——其实也没几个人——都在那看。不过他记得还挺快,不一会儿就蹦回去了,还挺正经地拽了一大篇文章,我也不知道说的什么,听着听着突然就想起来了,自己还没写名呢。”
“然后我放学去报了个名,我们就认识了,新战队磨合两个月,十一月就参赛了,连滚带爬,最后夺冠了。”
叶修想起那时候自己还住在地下室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就拿纸写程序,一点一点改来改去,到学校就泡在微机室里。 嘉世队伍能用的也就那么几个人,有基础的也没多少。苏沐秋都是把战队从无到有拉起来,每天也忙到不行。
叶修现在想想,以苏沐秋的劳动强度,即使平安,其实也不会很长寿的吧?
“后来有一回我们都弄得挺晚的,苏沐秋就说要住我家继续研究,我想反正房子也近就带他去,他就说让我搬他家,他家没有人,就他和妹妹。当时我钱也快花完,写程序养活自己也因为校队的事没时间了,就搬过去了。”
“沐橙刚上初一的时候我们正准备竞赛,她就跟着我们一起看一起弄,不过当时她没有什么练习方式,沐秋就找了校里的音乐老师教她弹琴。”
苏沐橙想起自己上初一的时候哥哥上初二,九月一号开学,她还特意去查了个漂亮的头型认真梳好。结果见到叶修以后就被吐槽这头型多浪费时间,哥哥九月二号就把她的编程带起来,十月份就把她拉进了计算机竞赛的课程里。
在上初一以前她还只是记得叶修的背影。那时候她睡得早,半夜也记得起来给忙碌的哥哥倒杯热水,总是能看见哥哥关闭电脑屏幕端起冒着热气的水一口一口喝下去,然后回身去睡觉,因版式古旧而启动速度慢的电脑还在一点一点暗下去的蓝光里罩着哥哥清瘦的背脊因过早地背负生活的重担而略显弯曲。后来叶修和哥哥坐在一起的时候苏沐橙便习惯性地倒上两杯热水,水雾掩映里她只记得两人如出一辙地努力拼搏的背影和一桌的验草纸,屏幕上滚过一行行代码像是时光走过的痕迹。
叶修搬来以后苏沐秋回家更晚了,苏沐橙放学的时候天还没黑,苏沐秋却总是陪着她回去再去学校弄竞赛,家里的开支有点吃紧,苏沐橙去找了个打字的工作也只是勉强糊口,成绩有所下降还被哥哥批评了,于是苏沐秋让她去跟着音乐老师学弹钢琴,说也算是对将来敲键盘的训练吧。
那时候她的记忆里才算真正是有了叶修的正脸,平时看到的基本都是背影或是清减的侧脸,那次她学了悲怆第一乐章以后,叶修说听着耳熟就坐去那架有些走调的钢琴前面一气呵成地弹了一段很快很流利的乐段,正是苏沐橙的音乐老师弹过的一段。
那时叶修转过身来一笑,苏沐橙突然就在那双因长时间面对电脑而略微有些发红的眼睛里看见了梦想和星光,粲然的温柔下全世界仿佛都充满了光的样子。
叶修是和哥哥一样的人,他们身上都有光。
“苏沐秋的水平很高,他是真正的天才,只有他能做到竞赛而外兼好好学习,是每次的学年第一,我现在一直很佩服他的文科是怎么背下来的,我只会背代码。因为这个校里老师都很喜欢他,生怕他转走。”
窗外仿佛有杭州的风吹进来,叶修举着讲稿悠然地讲着,心里一幕一幕不断地闪过。
他的回忆里只有他们,此生珍重,再无别人了。
那时利息还不低,省吃俭用三个人也能有点盈余,最后总是决定给苏沐橙拿去买新衣服,叶修和苏沐秋都是校服从冬穿到夏。现在叶修穿衣服还不修边幅,每次都买一样的白衬衫,什么时候见到他都基本是一个模样。苏沐橙倒是很会打扮,手头宽松了,也出众了很多。
真不容易啊,可是也没什么不容易的,因为都过去了,也没有怎么样。
苏沐橙抬头看向台上的叶修,那人双手支在讲台边缘带着无所谓的微笑懒懒散散地讲着什么,看起来很轻松的样子但苏沐橙知道他已经快三十个小时没睡觉,这两天他的项目要赶时间所以就熬成了这副模样。
或许他和哥哥都是看起来外向实则内敛的人,不该透露出点情绪和疲惫从不表现出来,就像哥哥永远说着自己衣服已经够了,钱拿去给沐橙买新衣服吧,叶修永远说着我吃饱了,沐橙你吃吧,或者沐橙我不冷然后把衣服给她披上。这样的人会让所有人都觉得可以依靠却无人知晓他们的面具虽然透明却隐藏了全部的负能量,随时散发着欢乐和温暖却把心里留下深重的黑洞。
就像叶修在提到他离家出走的时候只是轻描淡写说了句家里不让他学计算机,但为何又要背井离乡跑到杭州来?
就像苏沐秋总说银行里每个月都给发钱,但有一次苏沐橙拿走了他的存折却发现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存款只有开户日期和一行圆圆空空的零?
就像英语老师讲的赚钱是earn one’s living,直译过来就是挣命啊。
“第三次夺冠以后,嘉世和R高签成了友校,开始大兴土木,整个学校都乱七八糟的。其实挺可惜的,因为学校建新教学楼,原来地基上的桂花树全砍了。”
可能是不仅砍了树,也砍掉了所有的记忆吧。
“有句古话叫乐极生悲,很多很多人都栽在了这四个字上。文化运动的时候季先生被查封时,他家的二月兰依然开放,可我被‘查封’时,学校的桂花都没了。”
“沐橙进战队的时候沐秋还是队长,晚上训练怕沐橙不安全,每天让我送她,自己在微机室里再待到关门。毕竟家里也是花电费的,能省就省。结果一来二去就有了传闻。当时我们还都不知道。”
“改了年三月份,沐秋接了个项目,说是做出来能直升R高,我们两个就专注于这个项目了。有时候沐橙也过来看,大部分校对都跟着,结果那天我送沐橙回家,路上还因为有了新进展挺开心地买了杯果汁给她喝,还没到家电话就响了。”
“结果吗……”
接到任务那天是星期五,苏沐秋晚上特意去买了三瓶鸡尾酒,三人坐在房间里唯一一张比较正式的桌旁,一口一口喝着味道酸甜像果汁的酒精饮料,苏沐橙的酒量竟然出乎意料地大,叶修喝了两口神智就不太清醒了,苏沐秋没比他好到哪里去,苏沐橙端着剩下半瓶的鸡尾酒还在笑着说话,渐渐地苏沐秋的话更多了,而叶修的话却少起来。
苏沐橙只记得最后苏沐秋举着喝空的酒瓶敲着桌边说叶不羞我家妹妹就拜托你了,苏沐橙气恼地去敲自己哥哥的头,叶修在满室的狼藉中斜靠在一摞书上,眼底流光璀璨却是沉默了半晌才在角落闷闷地应力声。
“我会的。”
没料到一语成谶,苏沐橙有一天真的需要这个承诺。
“结果啊,就像季老先生所说,回忆这些往事,如云如烟,原来是近在眼前,如今却如蓬莱灵山,可望而不可及了。”
苏沐秋的一切身后事都是叶修在操办,他不让苏沐橙插手说是太累,一个姑娘家应付不下这个。那时候苏沐橙天天做项目麻痹自己,反正她也是一直跟进这个项目的,所以虽然有点难,大致也可以进行,她那段时间没有掉过一滴眼泪,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机械化的状态里。
算题,打字,继续算,算错了重来。
出殡那天早上叶修把她拉到现场,她也只是机械地签个字然后看着自己哥哥被火化下葬,最后一点记忆是苏沐秋依旧平静温和的脸,长长的睫毛搭在眼睑上安详得像是睡着了。
简单的葬礼以后他们并肩站在苏沐秋的墓前,叶修拍了拍她肩膀说了一句话。“苏沐橙,醒醒吧。”
从何处醒来?从何时何地醒来?现在又在哪里?
像是打开了她悲伤的出口,苏沐橙现在还记得她那种极力压抑到大脑角落却依旧在被释放时痛得刻骨铭心的感情,她趴在冰凉的被雨水冲刷过的大理石哭得肝肠寸断,叶修轻轻拉他起来靠在他怀里。
哥哥……
我记得你说过要陪我一辈子,我记得你说我们要一起当科学家,我记得你说有什么困难都去找你,我记得你说你会永远保护我……
但是你已经是冰凉的大理石,是一曲凄凉的挽歌,是黏重泥土下安息的物质,再不是可以宠我爱我的人了。
苏沐橙站起身来捂住脸跑了出去,叶修的视野也有点模糊了。
我怎么知道你会这样就离开?
你怎么会这样就离开?
我们怎么能让你这样就离开?
可是你还是离开了。
我怎样才能相信我们再也不能并肩奋斗的事实?
我怎样才能说服自己你在那边很好?
你是否也想过我们两个的余生?
“人有悲欢离合啊。”
“后来沐橙跟了那个任务,我们两个就彻底同出同进了,校方就把我们通报批评,后来想请家长发现都没有,最后就都开除了。”
无视下面的窃窃私语,叶修挺畅快地笑了,你们怎么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我们怎么样。
“然后我就考来了,其实也没有怎样,就是过去了,说什么世事沧桑啊,哥也只不过是岁数大些,然后就一直走到了现在,唯一的遗憾就是沐秋吧,他比我水平高。” “怎么说呢,还是像季老先生所说。”
“悲欢难以分辨吧。”
“我去安慰沐橙了,下次再见。”
叶修快步走出教室。
苏沐橙漫无目的地一边走一边低声啜泣,苏沐橙任脑海里飞扬盘旋的回忆将她整个人浸透,她记得自己此后好多个月不眠不休的努力,记得叶修重得像墨画的黑眼圈,记得他们因为早恋罪名被学校开除以后叶修无谓地笑着说这算什么连重新再来都算不上,我们的工作它还在那儿所以怕什么呢,记得两人降落在异国土地上时那份欣喜,不敢置信和怀念。
如果哥哥在就好了。
她记得他们初到国外,接风宴的时候苏沐橙被一帮不认识的新同学灌酒,喝到一半的时候叶修从人群里挤出来咕嘟嘟干掉了放在桌子上剩下的两杯红酒,然后一边礼貌地笑着鞠着躬说多谢款待Thank you all一边拉着苏沐橙回了留学生的小红楼。
叶修喝醉的时候很安静,苏沐橙还是半清醒状态,在这种情况下,她不由自主想起依稀昨日,三个人围着桌子大醉的场景,如今却是物是人非了。
苏沐橙带着几分酒意站在留学生楼下的小花园里哭到抽搐,叶修安安静静抱着她就像在苏沐秋下葬那一天。
她记得叶修最后一共说了两句话。
她说。“别哭了,沐秋会不高兴的。”
他还说,“我会遵守诺言的,你不要担心。”
是呀,哥哥会不高兴,所以醒醒吧。苏沐橙擦了擦眼泪深呼吸。有些冰凉意味的秋风吹过来的时候她打了个寒颤,接着就听见后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转身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一如当年。
苏沐橙抽噎着哭出了声。
真的是他,只有他。陪她那么多年。
叶修还记得哥哥说过要好好照顾她,她也答应了说我会的,然后他就拉着她护着她,都说长兄如父,可她有两个哥哥。
头顶传来压抑得有点沉的声音,依旧是关心她的话。
“沐橙,好好照顾自己,快立秋了还穿那么少。”
其实叶修也不知道立秋没有,只知道凉意顺着棱角分明的一砖一瓦爬进每一丝缝隙。
他突然想起年轻的苏沐秋第一次介绍他和妹妹认识的时候他还穿着因为过长而挽着袖子和裤脚的乱七八糟的校服,苏沐橙还梳着发式复杂花样繁多的头发,短短的三年里互相的体贴和照顾成了习惯,他已经不记得苏沐秋跟他说了多少遍要好好照顾沐橙,只记得少年轻快而慧黠的笑脸。 他轻轻拍拍苏沐橙的后背,找到张长椅让她坐下,自己想要说点什么又觉得无论是感伤还是嘲讽,恐怕都对振奋苏沐橙的精神没有什么作用。最后他只好又把话题扯回到课题的事情上。
叶修轻轻拍拍她后背,找来张长椅让她坐下,自己有意无意站在了上风口。
苏沐橙努力平定着情绪时就听叶修说,“你修多少分了?”
多么熟悉的问题啊。
每次我哭,你都只会问这个呢。
苏沐橙抹了眼泪表情认真地回忆,叶修知道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多半就好了,谁想到眼看着苏沐橙眼圈又红了。 “别哭,眼睛该肿了。沐秋也该不高兴了是不是?”叶修慌乱地哄她,匆忙间也犯了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毛病。 苏沐橙皱了皱眉瘪了嘴,像是忍得很用心的样子,叶修刚才说错了话就一直懊悔,如今看苏沐橙没什么情绪变化也略微让他松了口气,笑着要陪她去买冰淇淋吃,暗想着这丫头怎么挑了个那么感性的文章让他读,自己也弄得很感伤。听者落泪的全军覆没效果究竟能带来什么?真像她和楚云秀她们说的越虐越爱?这可是个悲伤的故事啊。
算算这个从妹妹变成同学再到队友再到互相依靠走过满目风雨飘摇的女孩在他生命里走过了五年的跨度,是苏沐秋和他自己的禁裔,是逆鳞,是最重要的人,不知不觉已长成了倾城绝世的模样。
看来自己也把她照顾得不错呢,所以……
有时间就告个白吧?
像程序必然要导出的结果一样,叶修很自然地在脑海里浮出了这个想法,他觉得这个想法并不突兀,而是日积月累点点滴滴攒起的,沉甸甸的流年。
买了冰淇淋,苏沐橙在安静的校旁小巷里边吃边走,而叶修也不知道是想着什么,没有回去赶考试用的程序,也在旁边陪她一起走。他并不十分明晰自己的想法,只想着身随心动,陪苏沐橙走过那一段小巷。
就像他过去的几年,无数次陪着沐橙从嘉世回家,路旁的桂花树招展着散发清澈醉人的香气,沐橙笑语晏晏踏着月光明净的影子。
他记得无数个并肩奋斗的夜晚静室里只余敲打键盘和计算时笔划过纸面的声音,桂花沁人的味道直渗入每一个光照不及的角落。
他记得沐橙在新筑的坟茔前痛哭失声,转过身来闪着坚定执着的眼神说项目交给我吧我来和你完成。
他记得沐秋留下的所有的小细节被沐橙认认真真遵守照办直到现在,不但他在照顾着沐橙,她也无微不至地关心着他。
他记得一切,唯独不敢记得每一次他都觉得却从来不敢说出自己心底最重要的人。
不过现在他想起来了,所以还不晚。
巷口洒进一段温暖的橙黄色光芒,苏沐橙先踏出一步转头看向阴影里停下的叶修,刚要发问叶修挥了挥手让她停下,开来口声音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沐橙,我喜欢你,在一起吧。”
迎着阳光叶修看见他熟悉入骨的女孩迎着阳光灿烂一笑,如辉煌精致的春花耀眼到极致,仔细看去又是温柔明媚的笑颜。
苏沐橙想起那天她说让他把剩余的项目交给她时他眼底里泛上的欣慰和显而易见的疲惫,想起他和哥哥何其相似默默操劳的身影,想起他对她无尽的保护和培养,让她一个人担着两个人的梦想远航。
咬着冰淇淋走在小巷里的时候苏沐橙回忆起初三放学无数个并肩而行的日夜,所有的谩骂所有的不公都是叶修站在她身前半步的地方挡下一切,她站在后面努力再努力,终究有一天实现自己的梦想站在他身旁。
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叶修的她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几个在杭州度过的盛夏里她扎着围裙下厨做菜,哥哥在屋里敲敲打打,叶修搬桌子对着父母遗像烧上炷香,元宵节、中元节、中秋节、除夕一个不落全部如此,她记得叶修事无巨细地写了登机说明书申领项目攻略一把带着她做项目修学分,却不在意自己也是第一次做本来不该有什么经验而是什么事都先去尝试再给自己铺好道路。
她也记得她答应要一直照顾她并遵守诺言。
所以当叶修在阴影里停下让他的轮廓在夕阳底下清明地勾勒的时候苏沐橙似乎已经知道要发生什么,听着他郑重到有点颤抖的声音时还有点想笑,却又抑制不住潸然泪下的冲动使劲眨了眨眼睛。
“好呀,我也喜欢你。”
不是每个人都如我这般幸运,在漫长而重要的时光里,一起走过的你,从未缺席,从怦然心动走到岁月长情,从流年温柔,相伴相依走到沧海桑田。
山水流转,一如初见,绝无仅有。
作者有话说
赶个生贺的尾巴
这是很久以前大概是半年前的文,当时的行文方式还和现在不一样,矫情的部分相当多,因此修文的时候前前后后看了很多遍,最后还是就这样子,感觉很多事情不是能够做到极尽理性就是好的,有时候美好只是一种感觉吧,一直想写为了理想并肩前进的古古故事,并且觉得如果中心相同那么什么样的背景都不再重要,因此有了今天这篇生贺,如有不周,万望海涵。
感谢每一个看到这里的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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