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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欢抽烟的人，尤其是抽烟的女人。但是贞子例外。贞子再次点燃烟头是有理由的。
夏天还没结束的一个晚上，贞子突然打来电话，“你在干什么？”声音沉闷，没有日本人惯例的“晚上好““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了”的寒暄。
“喔，我在看电视。”我觉得肯定有事，从沙发上坐起来。电视屏幕显示：八点十分。这个时间，大多数日本人都在泡澡，外人打来电话是不礼貌的。不过，我不是日本人，贞子也没把自己当外人。
“能出来吗？我快崩溃了！啊～”贞子突然在电话那头叫了起来。
“怎么了？”
“我去接你！”贞子的口气强势，不容我说“不”，更不给我机会问“为什么？”
从她住的地方到我这里需要三十分钟，晚上人少，车可以飞过来，估计八点半她就过来了，我想。
贞子，六十多了。具体六十大几，我总是记不住。2006年我们成了同事，在工作上，她是前辈，我是落她十几年的后辈。我们之所以可以交心，是因为我们能凑在一起说别人的坏话。
她直爽，我也不拐弯；她咧着嘴大笑，我就捧着肚子把头磕在桌子上笑；她用当地土话骂人，我就问她什么意思，搞得她骂得不痛快，连说跟我交流真费劲；她叫我到她家吃饭，我从来不客气，吃得比她丈夫都多……十多年的交情，我有时候把她当姐，又觉得不是。因为她抽烟，我国内所有的姐都不抽烟，也都不会骂人。而她又抽烟又骂人。
骂人，我接受。因为她骂得不无道理，骂得不像其他日本人那么虚伪，骂得痛快。其实她骂人的语言并不丰富，无非是“笨蛋”“蠢货”，不像其他国家骂法多。
但是抽烟，我真受不了。单位有固定的吸烟处，她在里头怎么喷烟吐雾都与我无关，但是私下跟她单独交往的时候，我便苦不堪言。
她毫无顾忌，想抽就抽，说得越兴致盎然抽得就越烟雾缭绕。我跟这些烟雾斗智斗勇，能少呼吸一口就少呼吸一口。离开她后，我委屈死了，感觉她的二手烟导致我在这个世上少活了好几个小时。我甚至能听到两片肺叶呻吟的声音。
可是，我就是没有勇气对她说：“你别抽烟了。”或者“我不喜欢你抽烟。”
我说不出口，我怕她骂我。我挨了骂，她照样抽。所以她的皮肤黝黑粗躁，尤其是毛孔扩展得肉眼可见。“抽烟的人活该皮肤不好！”我经常盯着她的整个脸在心里幸灾乐祸。可是，有一天，她突然对我说：“我准备把烟戒了！”
不容我反应过来她就把体检报告给我看。一张复检的卡片上面写着：请在三个月以内到医院做精密检查。再看体检报告上好多数据都是红颜色的。
贞子说到做到，真的不抽了。但是体重却与日俱增，于是我们聊天的时候，骂着人，吃着喝着说如何减肥，还约定下次一起去福岛吃喜多方拉面。不抽烟的她简直太大姐大了，我喜欢。
“汪汪汪！”家里的狗突然叫起来，往玄关处跑。我知道她到了。
老规矩，我上了她的车。“不好意思，这么晚。”她一反常态地主动表示歉意，可我还没来及说“没关系”，一股浓浓的烟味先是刺激了我的鼻子，然后从上往下把我包围了。
“你又抽烟啦？！”我一惊一乍的声音带着怒气，把我自己也下了一跳。
“不抽烟我就没法活了！”她的声音在黑夜中的车里像雷鸣。
“出什么事了？”我一下子老实了，不自觉地吸了一口烟，小心翼翼地问。
“康太在外面有女人了！”她咬着牙，踩下油门，车，载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我驶了出去。
康太是贞子的小儿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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