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到了一个女人，大家说，是个疯女人。那时我八岁，她蓬头垢面，身上套着一层又一层别人送的看不出颜色的烂衣服，出现在我家门前，她想向我讨一个饼子吃。
母亲正好出门了，我趁着家里没人，偷偷拿了一个饼子出来，若是母亲在，肯定要说我的善心没有边际了。
她拿着饼子，掰成两半，一半放进了她随身背着的口袋里，然后便捧起另一半饼子大口啃了起来，饼子掉渣在她的衣服上，她又低头用两个指头捏着饼子，把饼子渣拨到手心里再倒进嘴里吃掉了。我鼻子一酸，回家拿了纸杯子给她倒了一杯水出来，她咕咚咕咚喝起来，呛得咳嗽了两声。
似乎肚子里充实了些，她慢慢叹了口气，把剩下的最后一口饼子放到了嘴里。
我问她:“你从哪里来啊？”
她指指南面冰雪覆盖的山，说她儿子的家在那里。
我问:“那你要回去找儿子吗？”
她摇摇头，说不回去，说儿子结婚了，也有自己的儿子了，她不回去了。因为冷，她抽哒了一下鼻子，说自己老了，什么都做不成，白吃饭，儿子听媳妇的话把她赶出来了。说这话的时候，她脏脏的黑黑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也没有一丝泪水，似乎是在讲别人家的事情。
她又讲了讲自己的孙子，自己的孙子上二年级了，字写的好漂亮呦。
她说自己的丈夫在世的时候也总是打她，但若是现在在的话，绝不会让自己被赶出去了。
我吸吸鼻子，问她:“那你住在哪里啊？”
她说，平时就东家要点馍，西家讨点饭，碰上好心的还会给她给杯水，给点热过的剩饭，夏天了就睡在路边，只要没有车的地方就能睡，冬天冷，好的时候能找个桥洞，不好的时候，还不知道，老天爷也不收她，有时候一觉醒来，自己躺在雪堆里头，竟也没有冻死。说着她嘿嘿笑了，我却流泪了。
我捏着拳头，强忍着泪水说，电视上说了，儿子不养你，你能告他的！
她又嘿嘿苦笑了两声，哪有当妈的告儿子的道理啊，这都是自己的命啊。
说着，我看见班上一个男生坐着家长的车路过，他看见我跟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站在一起，做出一个嘲笑的表情，一闪而过。
女人坐在门口的石板上休息了一会儿，把纸杯放在地上，说了声“好孩子，你要好好学习啊！”便匆匆走了，她朝着东边的路一直走，慢慢的消失在我的模糊的视线里，我一眨眼，发现眼里的泪水全跑出眼眶了。
从那天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女人，不知道她过的怎么样，冬天能不能找到桥洞睡觉，不知道那个善心的老天爷有没有收了她，有没有给她热热的饭吃。
母亲回来了，我跟她讲了我碰到的那个女人，母亲没有怪我把饼子拿出去，而是轻轻叹了口气。
我眨巴眨巴眼睛，问母亲:“什么是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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