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的集市,摆地摊的随处可见。比如卖菜的,塑料薄膜往地上一铺,菜儿瓜儿什么的,一溜儿码起来,背篼当凳子,摊子就扯起来了。瓜菜都是刚从地里采摘来的,红的、绿的、紫的,晶晶亮亮挂着晨露儿,瞧那新鲜劲儿就吸引人的眼球。
花婶的地摊紧挨着卖肉的,她称呼他老板。
老板四十多岁,平头,右眉骨有一道疤痕,隆起像蚯蚓一样曲里拐弯,从稀疏的眉毛里一直爬到鬓角。这或多或少影响到那张脸的美观,花婶就不敢正眼看他的脸。
老板一直在忙,叮叮咚咚,剔、砍、割、切,刀具在他手里上下翻飞,耍杂技一样。
豇豆咋卖?穿花短裤的男子在菜摊前蹲了下来,抓起一把豇豆,两只绿豆眼看向花婶。
哦,贱卖,贱卖!两块五一把。
贵了,两块吧?我全买了。绿豆眼忽闪了几下。
看我这豇豆,麦秆儿一样匀称,鲜嫩着呢。
啥?这么多虫眼。就这样,十把,我给你二十元!那男子把二十元钱硬塞在花婶手里。
不成,少五元哩,那不成!花婶连连摆手,拽住豇豆不放。
“嚓——”老板的刀在案桌上一响,眉骨上的蚯蚓曲里拐弯向前滚动:哎,我说二喜,想捡便宜嗦?拿口袋到垃圾桶里拾去!花婶和男子都吓了一跳。
男子无趣,又从兜里掏五元钱丢到菜摊上,悻悻地走了。
花婶的心里涌过一股暖流,随即挑选了一个大个的西红柿,揩了揩,双手递过去:老板,早上才摘的,尝尝鲜!
他乜了她一眼,“咚咚”地只管忙手上的活计,嘴上叼的纸烟有节奏地上下颤动,蚯蚓在袅袅烟雾中若隐若现。
吃一个吧,你看红透了的,甜呢!花婶向老板跟前蹭了蹭,她的眼睛很快从蚯蚓那里滑了过去。
老板对面戴眼镜的提了排骨,在等待找零。
老板一摆手,西红柿便从花婶手里滑落到地上,又滴溜溜滚到案桌下。皮破了,汁水溅了出来。
花婶怔了怔,弯下腰,想把西红柿拾起来。她眼前忽地一亮,西红柿旁边躺着的不是一支香烟吗?金黄的滤嘴儿,雪白的纸卷儿,瞧上去都香喷喷的呢。案头上也有半包烟,烟盒上的熊猫在憨憨地啃竹叶。她琢磨:敢情是他弄掉了的。
花婶咂巴下嘴:要是老伴能抽上这样一支烟该多好。
她讪笑着说:您掉的吧?
老板疑惑地看她一眼,鼻子里似乎“嗯”了一声,继续数手里的票子。
老板,我给您捡起来了!
噢?掉了的,不要了!他瞟一眼说。
花婶的脸火烧火燎的烫,举着烟的手有些抖:哦,那啥……不好意思,我当是……花婶心里中奖似的激动,她把纸烟小心翼翼揣到怀里。
你老伴抽烟?老板用浸饱了油的帕子揩着手,偏过头问。
嗯,抽啊!几十年了,戒不掉。
他又好奇地问,一天抽几盒烟?
几盒烟?花婶尴尬地笑笑,不怕您笑话,老头子有一段时间没有抽上纸烟了。前几年还时不时给他买一包两包廉价烟抽,今年不行,儿子打算在城里买房子……
有人过来买肉,打断了她的话。
肉摊上很快有争吵的声音,来人要买案板上一块上好的五花肉,老板就是不卖给他。说到激动处,那条蚯蚓又滚动起来了。后来,五花肉还是被来人买走了。
太阳斜斜地从楼房空隙照到花婶的头上,她把外套脱下来做成个凉棚,罩住剩下的蔬菜。街上冷清了许多,人大多躲进茶楼里去了。
老板的案板空了,正“叮叮当当”地收拾工具。他嘴里还在骂骂咧咧:龟儿子,不卖给你老子也不犯法噻!就你有老娘嗦?
花婶心里纳闷儿,试着问:那五花肉,给您母亲留的?
他没好气地说:是噻!
花婶嗫嚅着,终究没再开口。
老板像撸树叶儿一样,把零钞拨进塑料袋里。有疤痕的脸正对着花婶,她诧异地发现,脸上那条隆起的蚯蚓似乎不见了,眉毛看起来又浓又黑,其实那张脸也不是那么难看哩。
花婶像想起了什么,轻轻探手入怀,那支烟还好好的,她轻轻舒了一口气。
在整理背篼的时候,花婶呆住了——背篼里多了半包烟,烟盒上的熊猫蒙着一层油污。
花婶侧过头,看见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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