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展清平
我是个喜欢遵循旧习惯的人。买菜认老摊子,穿衣风格喜欢传统味儿,就连走路,也喜欢走熟悉的老路。
住地和店铺之间有好几里地。俗话说,宁走十里光,不走一里慌。由于我认死理的个性,数年间,我一直坚持走里面那条疙疙瘩瘩的近路。
清晨,里路前面堵着两辆垃圾车,正在垃圾池子边热火朝天地干活。
眼看着时间不早,我只好调转车头,走那条稍微远一点的康庄大道。
拐弯的地方是一家小诊所,一夜疾风骤雨,陡然降温,诊所门前堵了许多患者的电动车。我不得不再次减慢车速。就在此时,头顶一片烂漫的淡紫色的梧桐花招招摇摇地吸引了我的视线。刹那间,童年的记忆纷涌而至,令我的神思不由飞到了遥远的童年。
老家人喜欢种梧桐树,我们老家不叫它梧桐,而是叫泡桐。种泡桐不为看它那热热闹闹的花和叶子,只为了最朴实最直接的目的——泡桐树适合做嫁妆,用桐木做出的嫁妆轻巧耐腐,一定能够陪伴着女儿女婿白头偕老。每年春天,家里有闺女的人家,都会在宅前屋后种上那么几棵梧桐,就像江南人家的深埋在地下的女儿红一样,承载着父母亲对女儿的最美好的期望。
大姐一连生了三个闺女,尽管闺女们令大姐备受公婆丈夫的歧视,但丝毫也没影响大姐种梧桐树的兴致,她家的房前屋后都是那种叶面硕大无朋的梧桐树,每年春天,都开出热热闹闹的花朵,看着就心生喜庆。所以,我小时候最喜欢赖在大姐家不走,不为别的,只为那些和外甥女们围着梧桐树开心的嬉戏。我带领丫头们抱着最粗的那棵梧桐树,齐声高唱母亲教给我的歌谣:梧桐王!梧桐王!你长粗,我长长!我长长,穿衣裳,你长粗,打嫁妆。
待我长发及腰,暗暗怀春之时,我也常常喜欢对着那些泡桐树,静静默念上官婉儿的那句名诗:叶下洞庭初,思君万里余。
我的上面一溜三个姐姐,等姐姐们依次出嫁,我家的那些大梧桐树都被用于打嫁妆了。轮到我出嫁时,只剩下两棵曲里拐弯的小树。看着年迈的父母亲紧皱的双眉,大姐慷慨地说:别愁了,我那不是有许多么,怎么用也用不完,正巧我开解好了几棵泡桐板,也已经干了,正适合打嫁妆。都给小四拉来吧。随即,会木工的二哥开上拖拉机去大姐家拉来了满满一车泡桐板,回来后,电锯轰鸣了十几天,二哥精心为我打制了衣柜和梳妆台。至此,父母的眉头才完全舒展开。
没想到,大姐英年早逝。她还没来得及操持她两个小女儿的婚事,就带着她半辈子的艰辛,意外离世。只剩下那些依然茂盛在老院子里的泡桐陪伴着亲人的伤心。
姐姐的女儿们,结婚时条件好转,家装时用的都是板材厂定制好的豪华柔光双饰面马六甲。时髦的马六甲海峡出产的板材,其实也不过是泡桐的近亲或者变种罢了。那些过时的泡桐板,不得不沦为板芯,它们的轻巧耐腐被委屈地包装在豪华面板的里面。
而今,女儿也即将出嫁,采买嫁妆的过程会勾起许多陈年往事。更有我对大姐的思念,都如那些泡桐嫁妆一样,年代越久,也愈浓烈。
作者简介:展秀娟,笔名展清平。中国林业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佛山文艺》、《小说月刊》、《微型小说选刊》等纸媒。已出版长篇小说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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