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字文第4天】
记忆中的夏天,总是在高大的洋槐树下,等外公下棋之后,给我买回家路上的“搅搅糖”——俗称麦芽糖。
下午四点的阳光不再刺眼,透过叶片的光影斑驳地映在地面上,挺着小肚子,一蹦一跳着微风中晃动的阴影,也不看前方的路,跟着一块接一块的地砖,像是走上了探险之路埋着头往前冲,很快就把外公甩在后面。
外公穿着白色绸衫和灰色大裤衩,手里摇着蒲扇,时不时招呼我:慢点儿慢点诶。脚步却不见丝毫加快,笑眯眯的看着我跳来跳去,直到我们走到距离家门口巷子的拐角处。
拐角处那里有个王阿婆,坐在树荫下,熬着着金黄色麦芽糖,旁边是沉淀着更深色的稍显浑浊沉淀的搅搅糖,手里正在一块砧板大小的白色塑料板上,画着扑腾的蝴蝶,一边的翅膀浑圆,一边的翅膀扁翘,像是正在折返的蝴蝶翅膀,连触角都带着一点惬意。
“阿婆,又在画蝴蝶啊。你都不会画别的吗?”好像趴在阿婆跟前看糖画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
“丫头下学啦!阿婆还会画别的,下次给你画个孙猴子好不好?”
“阿婆,今天不上学。你每次都说画孙猴子,都没画。”
“丫头回来的太早啦,还没到画孙猴子的时候呐。”
说话间外公已经走近,掏出几个毛角子,投到阿婆右手边的糖瓷罐里,“给这个馋猫来个搅搅糖。”然后点燃一根烟,站在下风口处吸溜吸溜地抽烟去了。
搅啊搅,两根细溜溜的小竹棍上面挂着一大滴黄姜色的麦芽糖,粘稠浓密,还带着几个因为搅动空气压缩不均匀导致的气泡。
阿婆双手队立,捏着竹棍的两端快速地上下交换,瞬间原来如一潭死水的麦芽糖,变成白色的糖丝又迅速黏合,被搅入下一次循环里。直到阿婆搅了20多次之后,将竹棍儿两端塞到我手里,边塞边说:“多搅一搅,不然就落咯。”
我欢天喜地的接下,快速地搅动,外面一圈的白色丝线越来越厚,糖汁也越来越薄。终于搅得手酸了,满足的将它送到嘴边,凑上去,轻轻抿了一口。先是第一层甜,有点单薄,有点浅绵,满满的糖汁散到舌根,带着点洄游的意味深长,再咬一大口,满嘴的甜糯软绵,像是吃了蜜一样的满足,幸福感在刹那间传遍全身的神经,这一天的心情在此刻,最最满足。
吃完绵绵的软软的糖面团儿,小竹棍上附着的拉丝,从竹棍儿底端舔到顶端,又从顶端舔回来。终于把两根竹棍的糖汁吞了个干净,才念念不舍的握在手里,拿回家当竹签玩儿。
小时候的记忆充满了各种味道,也不知是这些味道串成了记忆,还是记忆里的吃食串成了味道。年关期间去古镇,看到坐在巷弄门口坐着待着头巾说这吴语的阿婆,一双满布细纹的双手,在搅动着一锅还腾着热气的金黄。现在的孩子,已经很少见到这种街边小吃,所以阿婆的摊位前并没有挤满了人。一对小情侣看着阿婆搅糖,姑娘拉着男友的袖子撒娇:“小时候好喜欢吃,我们买一根吧。”
小男友掏出钱包,给了阿婆五块钱。宠溺地看着姑娘一边搅一边笑,阳光从侧面照过来,打在搅糖的双手上,感觉此刻他们的背影特别美。
我一定是想家了,是的,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远在千里的故乡,和那些消失在记忆里的味蕾。
那些人,那些事,还有巷子里温暖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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