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天中华史《青春志》 第六章：鬼神之因此我们无信仰
艺凡：接前文，前文提到，希腊的宗教更像艺术？
易中天：嗯，他们和我们一样也有巫术。
艺凡：他们的巫术有什么特点？
易中天：他们的巫术变成宗教，变成艺术。我们的神是神，而他们的神就是人。
艺凡：那和正常人有啥区别呢？
易中天：比一般人更高大，更完美，更健康，更有力量，而且永远不死。其他方面，则与人无异。所以，当一个希腊人路遇俊男靓女时，他可能会停下脚步，羡慕而恭敬地问对方：你是不是神？
艺凡：最高的美，就是神了。
易中天：嗯，比正常人漂亮而已，但与道德无关。
艺凡：和道德无关，是什么意思？
易中天：希腊的神，几乎是“无恶不作”的。许多人间悲剧，就来自神祗的意气用事和胡作非为。
艺凡：这个和我们不一样啊，我们的神，炎帝、黄帝、颛顼、帝喾、尧、舜、禹、汤、文王、武王，漂亮不漂亮不知道，道德高尚则毋庸置疑。
易中天：身在中华史最高的善。有功有德的神祇们是周天下的“纪律检查委员会”。周王国一位名叫过的史官说：神祇降临人间，一般是在两种时候。
艺凡：哪两种？
易中天：一是这个国家将要兴盛，二是这个国家将要灭亡。前一种时候，神要来看一看他们有多高尚；后一种时候，神要来看一看他们有多邪恶。虢公国一位名叫嚚的史官则说：一个国家如果将要兴盛，就听人民的；将要灭亡，就听神祇的。因为神，既聪明，又正直，还专一。人想要怎么样，他就帮你怎么样。如果你存心要失败，神一定让你去死。
艺凡：这个官员的话，很有意思啊。
易中天：按照史嚚的说法，人类的命运并不是神决定的。恰恰相反，神的决策反倒是人决定的。人要学好，神让你步步高升；人要学坏，神让你万劫不复。神能够起到的作用，是给你一个加速度，加快你的兴盛或灭亡。如此而已。
艺凡：这样的鬼神能叫宗教吗？能叫信仰吗？
易中天：当然不能。
艺凡：那叫啥呢？
易中天：有鬼神无宗教，有宗教无信仰。
艺凡：也许这就是我们文化的特点。
易中天：其实希腊和我们差不多，希腊人把宗教变成了艺术，其实他们也没有信仰。由此带来的好处，是早早地就建立了人本精神；由此带来的麻烦，则是核心价值观很难恒定。由是之故，希腊文明终于陨落。希腊的人本精神，以及他们的科学和民主，也要暂时坠入深渊，然后才能通过文艺复兴而得到弘扬。但从此，便牢不可破。
艺凡：这个我们似乎也存在这个问题。
易中天：我们的人本精神也是早熟的。因此，如何保证观念的恒定和社会的稳定，就煞费了先贤们的苦心。周公他们的办法，是建立了井田、宗法、封建和礼乐四大制度，由此维持了数百年的太平。但从春秋开始，礼坏乐崩。井田制和封建制崩溃，人心不古，道德沦丧，社会陷入长时间的动荡。于是，从春秋到战国，就成了中华史上异彩纷呈的另一种华彩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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