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难之役,成祖靠着宦官党羽杀出一条血路。继位后,委派宦官担任要职。自此以后,再无人敢公然取笑我们,区区阉人,从此在我们走过的那一扇扇宫门背后,再无女眷以手帕做掩面嫌弃状,从此以后,在我们吃的饭菜里,每天都会多出那么几块红烧肉。从此以后,每到了换岗例行打扫宫房的时候,总能看到那么几个勤快的宫女扫来扫去。有时那些宫女还谄媚的冲着我们笑,笑的我一脸鸡皮疙瘩,真想送他们几瓶鹤顶红喝了上西天。
七岁那年,家里的钱被爹那个大赌徒输的精光,输红了眼的父亲逼着母亲出去买屁股给他还债,母亲当时把自己脱了个精光问父亲是否想让所有的男人都睡她,我看着母亲真的很心疼,很想拿刀捅死我爹那个大混蛋。可我手拿着刀哆哆嗦嗦还是不敢。后来我跪了下来爹,你把我卖去宫里吧。爹一听喜出望外赶忙拉我起来,真是我的好儿子。当时我回头看了一眼我娘,那时我虽年少,但还是在娘怔怔的目光里看出了不舍,娘想挽留,却别过头去,奇怪眼泪本应无声,我却在娘别过头的时候感觉那种如潮水翻涌般的感觉扑面而来,我好想回头说娘我不去了,可是看到爹那副嘴脸,我把这句话活生生的咽下去,脸上挂着笑,娘照顾好自个啊。
因为是童男的缘故,价钱要更高一些,五十两银子,爹亲了银子一口,诶呦我的大儿子,去吧去吧,进宫里享福去吧。我吐了爹一脸口水,滚吧。后来跟着人贩子,见到了我师傅。他的五官很俊郎,眉毛确是白的,着了一顶黑色官帽,手背着那样静静的看着我,我有些呆又是第一次见到陌生人,师傅却突然把那一副严肃脸换成扑朔迷离的笑意,蹲下身捧起我的脸,小朋友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我有些慌乱,但就不知道怎么随口就喊了声师傅,哈哈嘴真甜呢,来人带他去净身吧。你的路未来还长着呢
我不知净身为何意,以为是这宫里的规矩一定要先把身体洗的干净才能在宫里做事。一路上欢歌笑语,还问我身边做事的两人“小哥哥,这花开的真好看,蝴蝶飞得这么高,你们怎么都不乐一乐呢?”两人笑了笑,却不语只是加快了行走的脚步。
是一把精致的弓刀,如果不是割在我身上我会喜欢上这把刀,不容分说,只觉得想要逃离,有人抓着我的手,有人抓着我的脚,再也没了丝毫反击的能力。手起刀落,昏死过去,但是却不如传闻中那么疼,好像有一双手摩挲着那里,因为只断了一半,但却觉得被那双手护着像是一瞬间到了天堂,还有家里的妈妈在咿咿呀呀织着布,“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第二天,师傅坐在床边,我到的时候看你已经昏死过去了,就知道是我太着急让你经历这一切,可……我们注定是这样子,我还怪自己应给你多几天熟悉的机会才有心理准备,我……在你混死的时候在那里擦了四叶草散,至少能缓解一些疼痛,不过擦完之后看你肿的更严重,我就只能拿了冰用手给你敷在上面了,还好你挺了过来。
外面的麻雀还在无休无止的叫着,也是那么一刻,觉得师傅真好。
哦对了,看你之前叫我师傅叫的挺顺的就别改口了因为你以后也要跟着我做事,那你叫什么名字?
真奇怪静忘了自己本身是谁,单看外面柳树青青,柳树又为留只意,无论前尘过往,只希望我这贱命还能生生不息的存活,于是我说师傅,就叫我柳青吧。
师傅是个极其温柔的人,和他一同在花房做事,因为个头小,差遣搬花的时候,他自己一个人拿了两大盆的牡丹,却独独挑了分量最轻的给我,跟在他身后走,看到他额头上一层细细的汗珠,忍不住替他吹走,师傅笑了笑,不累,柳青。那时刚来工作,花的打理总是做不好,昙花一现的时机掌握不好,就总是看到昙花凋零的时候,而宫里的规矩是不允许打蔫的花出现,我这面还未换走花那面总管太监便大发雷霆,说不如掌我五十大板,长个记性。师傅却连忙护着我说,徒弟犯法,师傅有罪,师傅的屁股上绽开了血花,我心疼的大哭,他却说柳青,哭什么。从那以后我再也没为谁哭过。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让昙花错过一现,牡丹的娇丽永远是最完美的那个时刻。
每天晚上师傅都会坐在小桌前喝一斗最烈的酒,拿起他的白笛子吹起来。我默默地在心里为那笛子普了曲子
晚风拂帷裳 孑影无灯伴
相离莫相忘 天涯两相望
月如霜 并泪沾裳 浸湿单罗杉
铃儿轻轻荡 声声入愁肠
遥寄相思 远眺旧乡 伊人何方
静夜阑 寥落微星挂天上
不思量 自难忘 浊酒一杯慰情殇
凭栏空对愁 岁月尽成憾
我问师傅可有心上人?师傅泯了一口烈酒,你可知,我们这些阉人是谈不得情爱之事?我陪着师傅一杯接一杯的喝,思索着这一切的伤与痛。
我呵,一个辩不得雌雄的兔子,在这里除了师傅以外还有谁会正眼看我几眼。明明我现在的养花养的那么好,在这深宫里我依然是个猪狗不如的阉人。
我从来没有忘记上回递给宫女秀儿花盆时候,那双手离得多远就怕碰到我。明明柴房打扫的差事不是我,那个分配的宫女却说你一个下等太监不去做这个还要干什么。也不知有多少次吃着故意被放了虫子的饭,有几次我暴跳如雷 那个送饭的轻蔑的冲着我笑,小太监你要怎么和我斗呀?
看着师傅喝的微醺的脸庞,我心里却格外明亮,我很庆幸,我和师傅都没有变成讨厌的人那个嘴脸。
不记得有多少次,在某一个宫门被推开的时候看见宫女春花骑在太监李明德的身上,明明自己的已经只剩了一半,两个人却风里来雨里去的折腾的好不痛快,甚至还伴着轻微的咿咿吖吖,李明德得手放在春花的肚兜上摸来摸去的,有时是春花蹲在李明德的身下,头不抬眼不睁得在那啃着。李明德是宫里的内侍总管,和春花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以前还见过一个瞅模样像是三十多的也没什么姿色的老宫女。换宫女的频率就和他的升官速度一样,最开始不过是和我一般花房的,不过听说会耍手段,又赶上靖南之役的好时候,听说成祖攻进城的大门就是他开的,后来论功行赏,做了春风得意的内侍总管。
和他在一块的宫女有的可能只是央求给家里带去一封信,一些碎银两,但更多的年轻宫女依靠这种对食之事获取的不过是两人肌肤相亲的温存,把最无可奈何的寂寞全都填补不剩。
阉人谈不得爱情么?我又想起了师傅的话。吧嗒,一块石头弹了我脑袋一下,我没理会继续思索着前尘过往。
吧嗒,又一块,我很是好奇,是谁这么无趣?我回神一望,同样还是穿着花房工作的蓝色衣衫的小宫女笑嘻嘻的望着我“柳青公公 我是新来的碧荷 看你一个人在这发呆,就想逗逗你。”这时我才注意观察容貌,眼睫毛很长,是睡眼的模样但却大的很有神,让我想起了娘的那双眸子。一笑露出了八颗好看整齐的牙 发色黝黑,垂到腰间 正好春风来了,整齐的发丝清扬飞舞,她却并不在意 ,手里拿着好大的一株芍药花,“今天花房新到的芍药,我们初次见面我穷没有什么好送你的,就偷了花给你。”
成祖继位后,宫里对太监再也不敢肆意妄为的欺压玩弄 但却平添了一股孤独的威信。所有的人都敬而远之的看着我们,不敢上前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我们,很难再有太平日子过了。
只是在每个乌鸦啼叫霜满地之时,师傅的一支笛更加哀婉的吹着,也挡不住纵情声色的男欢女爱。我们就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无处话凄凉的凄苦也是生命的常态。更有甚者,在那棵圣洁的月桂树飘香散去的时候,宫女的肚兜满天飞,太监的快感之乐有节奏的在草丛间传来传去。若是植物懂了这人类的痴狂欲望,怕也只会凋散了花瓣,去了那方的极乐世界。
碧荷却不同他们,一个笑就是一个笑,不用剥离多层揣测人性,一棵芍药花就是一棵芍药花,那就是一根缘分的红线。
“好谢谢你的芍药花”
那之后我们一起养了一株并蒂莲,偷偷的藏了起来,并蒂莲莲叶相同永世不朽的爱情,我们给它埋在泥土里,就盼着它快快长大,像我们自己的孩子那样。后来结了蓝色的花,把花瓣泡在酒里送了师傅喝,烈酒就平添了幽兰芬芳。蓝泽多芳草,采之欲为谁,所思在远道。师傅说喝加了花瓣的酒酿觉得眼前好像多出来一个会跳舞的小精灵陪着他这个怪老头,那之后我们常常三人对月话相思。
八月十五的那天晚上,我找了好多萤火虫放在一个大灯笼里,不敢让它顺着天空飘到远方,会被宫里人发现打个半死。只能偷偷找到一条无名小河,看着灯笼缓缓的消失在我们的视野里。我牵着碧荷得手,还是那么柔软,碧荷闭上眼睛许了个愿,口里还在念着什么。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她的唇,淡粉色又有点红豆羹的诱惑,我轻轻的吻了一下她,觉得有点惊慌,她却拉过我的说,另一个吻贴了上来。这次是逃不掉的炽热,像极了带刺的玫瑰花。真的如红豆羹那么黏腻上瘾,久久的无法自拔的上瘾,师傅倚在树梢上,哈哈哈,也是第一次这么爽朗舒心的笑,这次第是怎一个喜字了得。
碧荷,我给不了你未来,我是个阉人
柳青,我命本贱薄,做了宫女的命我不后悔,因为与君相伴,如遇春风。我的意中人,我不在意他是不是阉人。
十指相扣的这个十五日的夜晚,我们和衣而睡,就像两只鸳鸯,此生今不换。
终于还是被好事者发现了我们的事,李明德阴阳怪气的问我,不知道你们这是在对食么?我心想比起你做的那些猥琐事我们不知道纯洁多少,知道恳请公公原谅,请求惩罚。那好,你让碧荷今晚去找我,我来审审她,这事咱就过去了,要不然,我可是护不住你的。我知道他让碧荷找他的意味,可为了生存下去我只能强忍着眼泪,说好。这时师傅却从门外冲了进来,“李公公,不如让我这老命为他们作个了结?”
李明德本想当时收了这花房作自己的秘密花园,只是师傅是老人一直护着不能轻举妄动。这回到能做到一石二鸟,没了师傅,这花房就是他李明德的,又能惩戒低下那些不服他管教的太监 杀鸡敬猴,何乐不为。
既然师傅有这等觉悟,那就准了吧。今夜,鹤顶红备上,自行了断吧。
我泪如一下,师傅,终究是我害了你。
青,别怎么说,师傅那时叫你净身,看你那般辛苦,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护你周全,只是你和那碧荷姑娘,今夜就逃出宫去,再也不要回来,也不枉师傅的一片苦心。
师傅……师傅
十年会,柳青客栈在山脚下看的十分热闹。老板娘是个终日喜欢戴着一大朵荷花的女子,眼是睡眼,却格外心魄。店内有一种神奇的酒,本是辣的吓人,却在老板娘配了一种神奇的蓝色花瓣后沁人心脾。当地人因这酒这每人,格外喜爱这家客栈。老板是个白净模样的男子,终日着一身花色衣衫,门外有一棵长青不老的柳树,柳树下还有个开满野菊花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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