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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裸的灵魂》之2000:千家峒的红杜鹃

《赤裸的灵魂》之2000:千家峒的红杜鹃

作者: 茱莉媛 | 来源:发表于2018-12-07 11:09 被阅读67次

2000:千家峒的红杜鹃


一、师公

新千年伊始,我开始了新的生活。

我从《中国演员报》跳槽去了《科学时报》的副刊,糟糕的是副刊很快就面临了停刊整顿,我又跳槽到了《文化时报》。在新的工作单位里,遇到了另一位好主编杨文利,以及一群志同道合的同事们。2000年前后,是纸媒的好时代,经常有新的报纸创刊面世,新闻从业者的流动性很大,没过多久,《文化时报》的主编换成了来自《羊城晚报》的朱昕,这又是一位好主编,他给予编辑记者们很大的自由度,同事们的工作状态都很积极主动。我则遇到了一个拍摄纪录片的机会,便暂时离开了报社。

我参与的剧组是要拍摄一个关于瑶族的纪录片:《寻找图腾》,我担任文案和场记,导演是朋友王墨。我跟随剧组去了广西的深山里,每天和瑶族人打交道,在接触到的拍摄资料里,发现瑶族的历史充满艰辛,从古代就被强大的民族赶到山里的最深处。剧组每天都在深山里跋涉,走访一个又一个山寨。每天夜宿在瑶族老乡家里,有一次半夜醒来,看到窗外的群山叠嶂,如水墨仙境,我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遇到雨天,我们休憩在瑶民的木房子里,听着雨打芭蕉声,所有的疲惫都被这惬意抵消了。

剧组最先拍摄的是瑶族里的红瑶,这个分支族群信奉的是原始宗教,师公是其宗教活动里的重要人物。因为受道教影响颇深,师公有点像是汉族里男觋,会做法术,是祭祀等法事活动里必不可少的角色。

我们要拍摄一个师公了。拍摄之前,瑶族老乡提醒说,师公法术很高,让我们在拍摄法事的过程里小心一些。我们收敛起嬉笑,一脸肃穆地应承着,私下里却还是掩不住猎奇心态。我从瑶族翻译人员的口头表述里,记录下了师公的大致情况,没有准备采访问题,一是因为语言不通,二是因为师公不会向人透露他的法术,三是这次录像不是访谈,只是纪录他做法的全过程。

摄影师和助理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工作,他们装好充足的录像带,准备好电池,又担心寨子里停电,助手们抬了自备的发电机。

剧组一行人进到师公的院子里,他从屋里迎了出来。这位师公皮肤黝黑,身材敦实,衣冠整洁,不苟言笑。因为不会说普通话,他对我们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披上了一件长袍,戴上一顶高帽,拿起一个面具,便开始了“舞蹈”。摄影师架着机器认真地跟拍,我聚精会神地看着师公神秘的肢体语言,大约过半个多小时,法事表演完毕。师公结束了最后一个动作,又缓了一阵情绪,和我们又点了下头。负责翻译的瑶族老乡和他寒暄了几句,我们便告辞了。

剧组回到住处,第一件事就是例行公事地看回放。摄影师打开机子,屏幕开始闪烁了几下,接下来播放的全是蓝色。摄影师又把磁带检查了几遍,还是奇怪的蓝色,不见一个人影。——全剧组的人都傻了。

我们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总之,这是一次费时费力却一无所获的拍摄经历,我们没敢和瑶族老乡们说录像失败了,更没有好意思再去补拍。后来,我们在拍摄过程中,对待原始宗教的一些仪式,多了几分敬畏和小心,再也不敢轻薄怠慢。

二、遇见自己

剧组进入贺州地区,车子开了几个小时的盘山路,我们下了汽车,扛着行李,用双脚经过了长途跋涉,大概用了一天的时间,才进入到金秀县一个红瑶寨子里。

进到寨子,有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山寨很小,只有十几户人家,歪斜陈旧的墙壁上,有斑驳的字迹:毛泽东思想万岁。在这文革时代的标语下,有一堆孩子们出来看热闹。挤在墙角的孩子们,目光呆滞,衣衫褴褛。其中一个女孩子,八岁左右,她的脸上污秽不堪,一双眸子里却清澈无暇,像两颗无暇的钻石,她的开裆裤烂到裤腰,露着屁股。我看着她,泪水夺眶而出,仿佛是看到了童年的自己。

我的童年就是这个样子的,浑身脏兮兮,衣不遮体。有一次,我和小伙伴们玩耍的时候,邻居体大娘突然把我拽到她家的门洞里,让我坐下等她,只见她快速进屋取来了针线,弯腰给我缝补了起来。一边缝补一边对我说,闺女家是不能露屁股的,你都这么大了,要知道害臊。

我真正自觉地感到害羞是在上小学之后,一次下雨,我的粗布裤子淋湿了,可只有这么一条裤子,就一直穿着湿裤子打着冷颤。因为太冷,我躲进家里的牛栏,脱下裤子,想拧干水再穿上,在拧的时候,裤裆地方的线崩开了,我光着屁股蹲在地上,把脸埋进双手里,无声地痛哭。我当时并不是痛恨命运的不公,而是因为感到了羞耻,为自己的破裤子而哭,为自己连一个内裤都没有而哭,为活得羞耻而哭。

我看着山寨子里的小姑娘穿成那个样子,却爱莫能助,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兜里的巧克力分散给她们。我似乎对瑶族图腾已经不感兴趣了,更为关注的是当下的孩子们的生活状况。此时都已经是新千年了,山里的孩子们还重复着我童年的物质匮乏,过着与世隔绝的蒙昧生活。

红瑶住在山的最深处,因为没有耕地,养不活更多的孩子,在古老传统里,他们的祖先从不多生孩子,每家只生两个,无论男孩子女孩子,只要两个。他们曾经有一套自己的节育措施,就是用山里的一种草药避孕。解放之后,这个民族自觉节育的方式就废弃了,孩子越生越多,日子越来越难过。后来,全国又搞起了计划生育,但是在这深山里,每家都有好几个孩子。

我一直想知道瑶族人古老的避孕草药是哪一种,瑶族老乡也不知道,说早已失传了。听老一辈的瑶族人说,那种草药也不是很灵,会发生避孕失败的情况。万一避孕失败,多生下来的孩子会被杀死,听上去很残酷,但为了生存不得已而为之,这虽然是个糟糕的方法,却也是最可取的方法。听到这个残酷的习俗,我对红瑶民族肃然起敬。

我的父母生了八个孩子,对于整个家庭来说,只具备繁殖的意义,每个人的生命质量都非常糟糕。我宁可自己不曾出生,以保全我哥哥姐姐的生命质量。作为人类,不是只要活着就好,我们是有别于猪猡的高级动物,需要尊严和爱。如果我的父母像红瑶祖先们那样,量力而生,我会对他们肃然起敬的。

生孩子太容易了,养育孩子很难,更多的农村人和我父母一样,只选择了容易的事情。糟糕的是,我也做了这样的选择。宝贝,对不起。

剧组在山寨里拍摄了一夜的流水席,孩子们都睡去了,瑶族老乡们尽情地喝酒唱歌。第二天,我们扛着行李出了山寨,长途跋涉到半路上的时候,剧组的一个小伙子体力不支瘫倒在地,被瑶族老乡抬着走了一阵,当我们彻底走出泥泞的山路踏上沥青路的时候,全剧组的人都瘫在路上,大口喘气。

我们在山脚下的房子里和昆虫们睡了一宿,第二天就上车开路,绕了几个小时的盘山路,回到了县城。

县政府的工作人员满嘴喷着酒气接待我们,他说每天都要喝好几桌。我和导演想起了山寨里的贫穷,再看看工作人员腐败嘴脸,情绪很低落,当那位工作人员和我们握手的时候,我和导演拒绝了。

离开贺州的时候,我让瑶族向导帮我找到五个失学的女孩子,资助他们上学。向导问我为什么只资助女孩子,我说出了我的故事——

我12岁读初中二年级的时候,重男轻女的父母勒令我退学。那是我人生的至暗时刻,在那些日子里,我每天吃早饭的时候,都趁父母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离桌,然后到另一件屋子里偷偷拎了书包出门。这样蒙混了几天,终于有一次,在拎了书包准备出门的时候,被父母堵在屋里,像是斗地主那样斥责我,不许我去上学。从那一天之后,我就彻底辍学了。在家里偷偷看书会遭到母亲的责骂,读书成了罪过。可我不想像两个姐姐那样成为文盲。在我17岁的时候,我离家进京打工,在漫长艰难的打工过程里挤出时间自学,直到28岁才考上了北京大学成教院的广告学专业。

我的求学过程充满了艰辛和曲折,当我看到山寨里失学的女童们,就像是看到悲惨的自己。

向导收下我塞给他的2000块钱,说找失学女童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三、千家峒的红杜鹃

剧组的拍摄任务很重,不敢在县城里多做停留,我和同事们只歇息了一宿,就带着一身的酸痛,再度进山了。

这一次的拍摄目标是瑶族发源地——千家峒。

千家峒位于广西东北部灌阳县境内,东与湖南都庞岭交界,海拔2000多米,是全世界瑶族同胞共同的故乡。

我们全剧组的人,加上几个挑夫和一个向导,总共十三人,一早从灌阳县出发。整个队伍里只有我一个女性,男人们都怕我坚持不下来。我觉得以我农村人的出身和体格,爬山是不成问题的,更何况,我喜欢历险。剧组的人为我的淡定和毅力所折服,为我取了外号:观音姐姐。

一行人进入到深山里,根本没有路,向导和瑶族老乡走在前面,为我们披荆斩棘开辟道路,大多情况下,我们是顺着干涸的小溪水道往上爬,或在竹林密布的崇山峻岭中穿行。我背着笔记本电脑紧紧跟在队伍中,秀丽的风景抵消了劳累。队伍走到下午时分,路过了将军石,过了野猪湾,见到一个山谷。向导说谷底有废弃的矿井,曾经在此挖矿的人出山后都得了一种奇怪的病,陆续死掉。此时,山谷里一阵阴风吹来,我心里打了寒颤。为了消解当时的恐怖气氛,我在心里说:矿工死掉的原因一定是因为矿井里有辐射。

队伍们加快了步伐,绕过了峡谷,拐向一个山坡,就在拐角处,突然一棵开花的树映入我的眼帘,我惊呼了起来,剧组的人都停下脚步,欣赏那棵开花的树。

“那是红杜鹃。”向导脱口而出。

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大的杜鹃树,开得那么灿烂,像一块巨大的红手帕,摇曳在深山处的无人区里,似乎是刻意欢迎我们的到来。红杜鹃的突然出现,让我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如果人们不经过此地,这棵树的灿烂就无人分享。看着火红的杜鹃花,我所有的辛苦,在那一刻得到了补偿。觉得就算是为这一棵红杜鹃,此次进山也值了。

我痴痴得看着红杜鹃树,不知不觉落在了队伍的最后边,前方的挑夫们头也不抬的继续赶路。向导催促说:“我们得抓紧赶路了,否则天黑之前到不了四十八步。”

四十八步是我们的露营地,果然,赶到此地的时候天色黑了,挑夫们放下行李,麻利地砍树扎帐篷,在凹凸不平的石头上简单铺了一些树枝,大家就当床躺下了。我的身体基本上躺不平,被石头和树枝硌的难受,就不停的变换躺姿。入眠时分,身旁的树丛里突然有一只大白鸟降落,又突然地被我们的叫声惊飞。也许,我们占据了它的巢穴吧。

翌日清晨,大家简单吃了点干粮,继续向千家峒进发,浑身酸痛的关节走着走着就习惯了。中午的时候,一片平原展现在眼前,挑夫们放下了担子,向导对我们说:“这里就是千家峒了!”

放眼望去,千家峒是一片小平原,但对于山民来讲,这片平原已经弥足珍贵。人们眺望远处的韭菜岭,向导说山高路远,我们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摄影师们开始拍摄,然后大家在小平原上稍作休息,就往回赶路了。因为一路下山,行进的速度快了一些,天黑的时候,我们赶回了灌阳县。剧组的男人们都累散了架,我的身体耐力却超越了男人们,这让大家很吃惊。进山之前,大家叫我“观音姐姐”,出山之后,他们改口叫我“铁观音姐姐”了。

这次的进山经历,印在我脑海里最深刻的事物,还是那一树灿烂盛开的红杜鹃,还有一路含情脉脉的向导帅哥。

离开灌阳县的时候,向导帅哥突然找到我,胀红着脸要说什么,我也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彼此僵持了几秒钟,场面很尴尬。剧组的人催促我收拾行李,我连一句再见都没来得及说,就上车走了。

第二天,剧组到了柳州,我接到了向导帅哥的电话,补充了那一声“再见”,此后再没相见。

四、闺蜜罗敷

我从广西的深山里回到北京后,又回到了《文化时报》上班。远在贺州的向导给我打电话说,他找到五个失学的瑶族女童,于是我开始和几个女童联系上,按学期给她们寄钱读书。

下半年的时候,我和朋友王墨在宋庄拍摄他的剧情片《东村故事》,意外遇到了包耀玮的前男友冰峰,他还是一副艺术家的气质。我讪讪地说,我和包耀玮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他尴尬地笑了笑,没有接这个话题。很显然,冰峰不想提起往事,我也不想提起往事,就这样,我们淡淡地寒暄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第二天,再次在剧组碰见他的时候,他的身边多了一个娇柔漂亮的姑娘。看着冰峰和新女友亲昵,我内心掠过一丝时过境迁的伤感。他和包耀玮热恋的时候,我目睹了他们从热恋到分手的全过程。

你的李燚阿姨在公主坟的建设银行工作,我有一次在那里取钱,从柜台的一个窗口里看进去,里面正是她。取完钱,她送我出来,我们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你,往事就像不能碰触的伤口。我假装轻松地和李燚告别,内心在默默滴血。

一个人离婚或者失恋,都会同时损失一些朋友。我与你父亲离婚后,丢掉了三个好闺蜜:李燚、闫小原、包耀玮。我想念你,也想念她们。

在《文化时报》上班的日子里,突然接到《新闻周刊》的女编辑打给我的电话,向我约稿子。我说你怎么知道我电话,她说是江小鱼推荐的,她叫罗敷。

罗敷向我约的稿子是一篇导演娄烨的访谈,那时候娄烨刚拍完《苏州河》,口碑不错。我为此特意去采访了娄烨,写完稿子拷进软盘,然后拿着软盘去了《新闻周刊》,我和罗敷第一次见了面。她是一位典型的江南小美女的样子,满脸堆着和善的笑容。我交给她软盘的时候,说是连夜赶出来的。她吃惊地说:“你熬夜了可还是容光焕发,一点黑眼圈都没有。”她的话迅速拉近了女人之间的距离,我笑了,觉得这姑娘说话让人爱听。

稿子刊发后,罗敷打电话约我见面,说总编很喜欢那篇稿子,特意让她约我吃个饭,我欣然前往。在甘家口附近的一家馆子里,她请我吃了炖牛腩。那是我吃过最好的炖牛腩,后来我下馆子经常点这个菜,却再也没有吃过那么地道的炖牛腩。吃过晚饭她又请我到她住处喝茶,我从来不喝茶,只习惯喝咖啡和可乐,但我还是欣然前往了。到了她的住处,我发现她是个很有生活情调的人,房间里整整齐齐,好几盆郁郁葱葱的绿植,不像我的房间里一派荒芜和凌乱。她后来到过我住的地方,感慨道:“你这里像是民工的住处,房间里没有任何装饰,生活的也太简单了。”

和罗敷初相识,就有一见如故的感觉,她是一个很勤奋的文青,那时候刚写完长篇小说《垃圾人》,正在修改阶段。

在生活做派上,我和罗敷是两类人,她懂得生活情趣,很爱美,仪表精致,我却是不修边幅,永远是一身的牛仔或休闲;在性格上,她随和友善,不和任何人发生冲突,而我性格孤傲,内向,说话直接。就是这样两个秉性不同的人,由于她的理解和包容,让我们从此成为了一辈子的闺蜜。

五、疤痕和耻辱

 

我有了新的朋友和新的闺蜜,但是宝贝,你的故事成为我心头的秘密,不忍诉说。我很想找到合适的时机,向闺蜜罗敷倾诉,但因为见面的机会并不多,所以一直没提。

每当夜深人静,当我对镜子里的自己,你的印迹在我的腹部赫然呈现。剖腹产凸起的疤痕呈现红亮色,两侧是缝针的印记,像一条蜈蚣趴在肚皮上。这条疤痕,将一直提醒着你的存在。

我的身上有很多疤痕,双手上有大大小小的疤痕十几处。小时候我是左撇子,割草的镰刀都是右撇子使用的,因为我左右手配合吃力,几乎每天都会割破左手的手指。

我最大的疤痕是在屁股上,那是婴儿时期的烙印,它提醒着我,女性在家族里卑微的地位,母亲那句“死了就死了吧,反正是个女孩子”的话,一直让我耿耿于怀。小时候因为衣不遮体,我屁股上的疤痕被男孩子们看见,他们给我取了个外号“疤拉腚”。我整个童年都被这种羞辱感所笼罩。

还有一块疤痕是在腿上,那是十几岁的时候,父亲要我牵着牛车进院子卸车,我因为掌控不了那头牛,车子一偏向,我的腿被挤在院墙和车轮之间,动弹不得,父亲破口大骂,嫌弃我不中用。我的腿抽出夹缝,鲜血直冒,却没感觉到疼,疼的是内心,因为父亲咒骂个不停。

和疤痕一样羞辱我的,是饥不择食的生活。在家里揭不开锅的时候,就吃野草的种子。有一次耻辱的经历印象深刻,那是一个大风天,两个外地的骑车男人,路过我们村子,因为是顶风,俩人实在累坏了,他们骑到我们家门口的时候,就进到我家歇脚。

两个外地人坐在外屋灶台旁,对父母说他们来自天津小站,他们要去村南的农场里探亲。当时正赶上我们家揭锅吃饭,孩子们就在地上放下了一张桌子,母亲揭开了锅,锅里是野黄菜种子做的糠饼子。两个天津人看到我们吃那样的东西,就惊呆了,他们感慨不已。我羞愧地拿着一块野糠饼子,躲了出去。

我的羞愧不仅仅是因为贫穷,更是因为一堆孩子围着一张桌子的场面,密密麻麻的脑袋围城一圈,就像是槽子四周拱食的一群猪。我为自己过着低等动物的生活而羞愧。

那么贫穷的日子,父母还生了八个孩子,这件事一直让我感到羞辱。

我从小就不在大桌子上吃饭,每次都是拿了自己的窝头,到另一间没有人的屋子吃。我不喜欢围成一桌子的景象,就算是成年之后,和朋友们聚会也是一样。我更能接受西式快餐那种每人一个托盘的方式。

我在拥挤的大家庭里长大,从小觉得自己没有活成人类应该有的样子。

2000年岁尾的除夕夜里,我蜷缩在出租屋里,自己默默舔着心头的每一块疤痕,以一袋速冻饺子为自己的旧世纪画了一个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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