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儿麻患者的奇美人生!

文/完美的补丁

值国际残疾人日之际，此文献给我的残疾同胞们，无论身处何境，都要拥抱阳光和梦想!

同胞们:节日快乐!

一个儿麻患者的奇美人生!

60年代时，正逢小儿麻痹横行的年代，多少个天真活泼的婴幼儿忽然间就被剥夺了健康，多少个家庭因为十几年甚至几十年踏上寻医问药之路而陷入窘困。

军子出生在贫困、闭塞的小山村，上有三个姐姐，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军子的出生，给家庭带来了天大的惊喜!

那年母亲已经三十八岁，可谓高龄产妇了，当时农村人没条件去医院，是村里的接生婆给接生的。

军子的奶奶老年时成了盲人，眼珠还忽溜溜的，但被一层灰色透明的膜包着，估计就是现在说的白内障吧！军子出生那天，奶奶盘腿坐在东间的热炕头上，支着耳朵听西间媳妇的动静，随着媳妇呻吟声的消失，接生婆惊喜到:哎呀!还是个带把的!

奶奶再也坐不住了，拄着拐棍从东间到西间颤巍巍地倒着三角粽一样的小脚，笑容从咧着的嘴角，眯着的眼睛蔓延开来，直到每一条皱纹都充溢着笑，老人家一只手扶着炕沿，抬起另一只手说:让我摸摸这个带把的!接生婆早已麻溜地将孩子包裹好，乐呵呵地递到奶奶的跟前，奶奶隔着包裹的布，用她的老手感受着小生命的温热，喜悦在那个老式的瓦房屋里荡漾开来……

因为孩子出生在雷锋精神的时代，“解放军”是人人仰慕的称号，所以，给孩子取名:军子。

转眼，军子一周岁了，已经开始会发喋音了，还可以从炕头儿颠到（走路不稳）后炕儿了，每次大人一放上饭桌，小军子就抬起小腿往上迈，奶奶坐在桌前双手护着不让孙孙儿磕着、摔着。

一家人虽不富裕，可过着甜甜蜜蜜的日子，谁知，灾难正悄悄来袭，一天漆黑的夜里，军子一觉醒来忽然就哭个不停，越哭越厉害!父亲用一条褥子对角包着军子，母亲给点着桦树皮照亮，来到村里半农半医的家里，医生给量了体温:38度，想可能是感冒了，打一针后就抱着回家了；那一夜，军子哭的一头水、一头汗的，爹娘一夜没睡，轮流抱着孩子在地上转圈圈儿，天还不亮，爹就迫不及待去生产队借老牛车，盼到天亮，爹娘把几个大一点的孩子安顿好后，赶着老牛车奔乡镇卫生院了，一路上，军子哭不行就眯一会儿，醒来接着哭，嗓子都沙哑了，娘心痛得一路眼泪也没干，爹劝娘:你别哭了，哭的没了奶孩子可咋办？

到了乡里卫生院，医生一检查，说:像是小儿麻痹，我们也不敢确定，赶紧到县医院吧!当时，他们都没听过这种病。

两口子从早到现在水米未进，趁着喂牲口的空儿，他两买了两个8分钱、二两粮票的烧饼简单充充饥。

到了县里天已经黑了，宝宝也像是哭累了，睡着了，爹娘想:牛也得吃草不是，折腾了一夜一天，牛困人乏的，他们决定先住车马大店歇一夜，他们困的连衣服也没脱，轱辘在大通铺上就睡着了，这一觉三口人睡得真沉，第二天醒来，宝宝睁开眼，也不再哭了，就在爹娘紧绷着的心稍微放松一点时，娘往起抱宝宝，发现宝宝的一条腿软的像面条，耷拉着，娘吓得不轻，惊叫到:他爹，可不得了了，咱宝儿的腿不管事儿了!爹一听，正端着碗的手一松，碗立刻摔得粉碎，爹搂着娘俩，夫妻俩瞬间就泪奔了!军子反倒没哭，好像没见过爹流泪，傻傻地看看爹，又看看娘，伸出小手，去摸爹脸上的泪……

到了县医院，医生做了进一步的检查，对他们说:接受事实吧!孩子得的是小儿麻痹，轻点的，以后瘸着腿可以走路；重的，走路要拄拐的，目前没有什么特效药，只能多吃钙片，壮壮骨头!多给孩子按摩，促进血液循环 ……

从此，每天吃了晚饭坐大街上一边乘凉，一边说笑的人群中，再也见不到军子爹娘了，爹娘带着军子走上了艰辛的求医问药之路，能去起的医院都去了，能买起的药也都吃了，一有闲空就轮流着给孩子做按摩。

那时候，大城市是理想中的世界，对不识字的老农民来说是实在是太遥远了。

一日他们听人说，北京有个解放军医院可好的，军子的爹娘就想着攒点钱，带孩子去大医院治疗，那一年，爹娘拼命的“受”（挣钱），每年养两口猪，那一年夫妻养了四口猪，爹白天生产队干活，散了工就帮娘挖猪菜，有一次娘去挖猪菜，一边挖煮菜，一边还惦记着孩子，当时是大孩子看着小孩子，又着急又累，一头就栽倒了，醒过来一睁眼，满眼都是猪菜，别的什么也看不见，爹把娘背回家之后，娘“瞎了”好几天，也不知是什么病，就是满眼的猪菜，别的什么也看不见，乡亲们说这叫“掘伤”（累得过头的意思），也没钱治，过了几天，渐渐地视力就自然恢复了。

就是那一年，爹娘处理了四个猪，那时猪不值钱，四个猪才卖两百多块，他们不舍的把钱花在路费上，爹是个木匠，自制一个独轮车，轱辘也是木头的，推着老婆，抱着儿子走上了通往北京军区医院的路，他们一边走一边打听，历尽千辛万苦，几天后，他们到了军区医院，医生问诊以后说:这年头，这病太多了!儿麻也没有特效药，部队药品也紧缺，你们还是回地方治疗吧!

医生说完就接待部队的病号了，看着忙碌的医生，爹不得不退出病房，可爹还是不死心，就蹲在医院走廊，爹是老实人，也不会说话，每当医生从走廊过来过去，爹就委曲求全地拉住医生的衣角，用祈求的语气说:医生，救救我的孩子吧!大医院要不能治，我孩子就废了!就这样爹硬是在走廊蹲了两天，见医生就求，感动了医生，医生给抽调了一些药品，让爹娘带着回来了。

也许是药起了作用？也许是老天可怜这一家人，慢慢地，军子由拉拉着一条腿在炕上爬行，到可以扶着爹亲手为他做的，三个轱辘儿的木制小车走路了，到了小伙伴们都上学的年龄，军子还在轱辘着木质的架子车学走路。

又一年后，军子终于可以蹒跚学步了，所以迟了一年上学，上下学就由爹和大姐轮流背着接送，当时大姐才比军子大六岁。

因为军子有毛病，从小就从家人那里多得了一份偏爱！军子从小就是吃药长大的，听说哪里有好医院，爹娘就带他到哪里治，什么地方有好药，就千辛万苦给他讨换来。中药、西药吃个遍，当时条件艰苦，孩子们一年到头也就八月十五可以吃到水果，偶尔有个小香槟果都会编个线捞（套）子，捞着玩很多天不舍得吃，爹娘省吃俭用托人给军子从城里捎点水果，舍不得一次吃一个，就把一个水果切成小牙，吃一次药，就吃一小牙改改口味，姊妹们谁也舍不得吃。

军子上学时，当时学校是大土炕，小朋友扶着炕沿一蹦就上去了，军子不会蹦，爹就在炕沿帮定个木头橛子，军子先登上木头撅，借一步再上炕。

军子好学上进，从小学到初中一直名列前茅!因为品学兼优，深得老师和同学的爱护，在没有歧视的环境中长大。

说来话长!

二丫和军子只差一岁，又是邻居，他俩一直特别要好，像兄妹，他们一起上学、一块玩耍。

小时候，没什么零嘴，山上的酸柳子，小山杏，地里的红红根儿，拉拉根儿，水缸里冻的冰块都是孩子们的可口小吃，每当二丫从山上、野地采回什么吃的，总会分给军子一半；而军子哪怕有两块糖也会给二丫塞一块，他俩总是形影不离的。

初中时住校，离家四十里，军子走不动，回不了家，开学时爹赶着老牛车，拉一车柴禾（交学校的）送去，放假再赶毛驴车接回去。当时伙食太差，常年不变样，早上小米稀粥，中午、晚上是小米粥，大咸菜还是从家带的，孩子们太熬苦了，每星期都步行四十里回家改善两顿生活，再带点干粮，当时的干粮也就是莜面山药饼，炒棒豆什么的。二丫一个小女孩儿，每星期都帮军子背干粮，一背就是三年，军子娘觉得二丫女孩子家，太不容易，每次做好吃的干粮总会给二丫也准备一份，那时男生女生特别封建，不敢说一句话，每个星期天下午，军子就等候在学校门口，他等的不只是干粮，更想看一眼二丫，因为他们不在一个班，不能像小学一样不离视线了，等二丫一到，把兜子给了军子，话也不多说，就离开了，军子望着二丫走了四十里疲惫的身子，小脸红彤彤的，即使大冬天，头发上也会挂着冰（汗）珠，心里实在不是滋味!他常常捶着自己的腿，他多希望受累的是自己啊!

初中毕业后，他俩同时考上县里的重点高中，可是军子因残疾学校将他拒之门外，开学那天，二丫去军子家道别，说:军子哥，以后我们不能在一起了!你只能念函授了，你头脑那么聪明!以后学一门技术吧!军子眼圈红红的……

再后来，二丫顺理成章上了大学，找了工作，有了铁饭碗，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军子一边读函授，一边在镇上开钟表修理摊，三年后拿到了中专文凭，修理摊的规模也在扩大，由以前的修理钟表，到修理家用电器，军子也成了阳光帅气的大男孩!

军子从来没处过对象，没碰过大姑娘的一根小指头，可是，忙碌之余，他常常望着二丫上大学、工作的地方发呆!他俩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了；逢年过节，军子、二丫偶尔见一次面，军子再也找不到小时的自由自在，每当他与二丫四目相对时，他的脸就会发烫，心也咚咚地跳，他在心里越克制着自己，就越不能自制，连说话都会结巴。

再以后的日子，二丫出现在他梦里比现实中多得多，他甚至梦见他俩拜天地、入洞房，醒来后特别失落。

虽然残疾，男性在农村很难找对象，可凭军子的帅气和手艺，找个对象也不难，可是媒婆多次登门他都谢绝了!他说这样就挺好！爹娘明白:儿子心里住着一个人，谁也无法替代!奶奶走的时候，孙子还是单着，老人家到咽气抓着孙子的手也没闭上眼睛!

这一拖军子就到了五十。他的事业也由一个修理摊壮大成了公司。虽然不再年轻，但风度不减当年!

闲暇之余，人们免不了切切私语，这军子不会生理也有缺陷吧，要不为啥不找对象啊？

再说二丫，从大学到工作以后，一直不缺追求者，可是她却一直没有谈过，因为她心里一直再等一个人，直到二十九岁，二丫给自己定个期限，如果三十岁前那个人不来求婚，自己就找一个爱自己的嫁了算了，三十岁生日一过，二丫怀着失落的心情，答应了一个追了他好几年的小伙子，结婚那天，二丫忍不住去和军子告别，军子即痛苦又安慰!痛苦的是自己做了多少年的美梦要醒了，以后连个梦都没了；安慰的是:终于有一个能配得上二丫的人，可以代替自己好好爱二丫了。望着二丫渐渐远去的背影，军子脸上的笑容渐渐也消失了，眼圈也红了起来……

就这样二十年过去了，他们虽然没有联系，可军子心底的那个影子一直挥之不去……

2017年的一天，军子的公司要应聘一名业务经理和数名业务员，在招聘会上，军子眼前一亮:应聘队伍中，一个久违的面孔，军子没有多想，上前招呼后带着她进了临时办公室，两人坐下后沉默了好大一会儿，他们忽然同时开口:你……

军子:你先说!

二丫:一肚子话反倒不知咋说了？

军子:就从你为什么要回老家找工作？

二丫:去年我老公不幸得了绝症，花光了所有积蓄，连楼都卖了，还是没留住他的姓名。

这时二丫眼圈红红的，接着说:现在我的二老也老了，需要人照顾，孩子也上大一了，我已经退休，可体质还好，想在老家这边找一份工作，一来供孩子读书，二来也好近距离照顾二老!

军子听的心绷得紧紧的，还隐隐作痛……

临别时，他们互存了对方的电话号。

那天夜里，军子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回放着小时的一幕幕，军子是一会儿流泪，一会儿又傻笑，他想了很多 :以前自己残疾，二丫是大学文凭，有正式工作，觉得自己配不上二丫，更给不了她幸福；现在二丫家庭遇到变故，需要经济上和精神上的帮助，更需要呵护!自己有能力给予，已经义不容辞!

那一夜，他失眠了，半夜二、三点时，他迫不及待想加二丫的微信，又觉得二丫肯定入睡了，先发出请求再说，没想到，第一时间二丫就加了；不知军子哪来的勇气，迫不及待说出了二十年前就想说的话:丫儿，我们在一起好吗？都五十了，他还是亲切地直呼她的乳名。

二丫吞吞吐吐:我有孩子，会拖累你的。

军子果断地:错!当年我因为太自卑，失去了一个“宝贝”，是上天补偿我，给我又复制了一个，还了我两个宝贝!让我做孩子的父亲吧!让我来呵护你们母女!

沉默了一会儿……

二丫声音哽咽:我弄丢你二十年，失而复得，我会用生命来珍惜的!

此时此刻，他们的灵魂已经紧紧地相拥在了一起……

漆黑的夜变得异常奇美!

                            国际残疾人日

                          2017年12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