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时沈珂就已经来信,要沈殊北归,老夫人依依不舍就留她到四月,如今正是该回去了。
“臭丫头,你母亲说你回去还可赶上汴京最后一季杏花,她就是思你心切,回去后可别忘了祖母。”老夫人握着她手许久,沈殊挽着外祖母手臂撒娇道“您别忘了我才是呢。”老夫人靠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道,“凡事不要认死理,该说的我这几日已同你说过了,我给你的东西你也留好了,不要轻易相信那些富贵闲人。”沈殊听了这话,又想起外祖母说汴京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时脸上认真的表情,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只得连声应是。
目送车队走远,宇文越示意自己妻子将母亲带回,自己则站立在府门前向着汴京的方向凝眉看了许久,低低道“妹夫,希望你一切顺利啊。”
沈殊一行走走停停,已过了十余日,此时正在燕山与华山交界,从淮南往北景色层叠变换,道道不同。此行的护卫是宇文家私军里挑出来的,领头护卫名唤苏子愀,为人细心周到,一路上颇为照顾女眷。
午后休整,他照常向沈殊报告所行地界。“表小姐,再往前就要过燕山夹道了。”苏子愀有些忧虑,沈殊自然是听过燕山夹道的,前世自己北归时平安无事,今生她却有某种隐忧。沈殊看向苏子愀“我听闻这夹道曾经匪患严重?”苏子愀点头“是有些难走。”沈殊见他眉目不松懈,忽然想起前世此人官是做到湖州督军的,定然有过人之处,一时也不十分担忧,只道“此行多劳将军费心,后面若真遇上麻烦,望将军以人命为重,身外之物不必太过在意。”苏子愀有些讶异,低声应是。
沈殊又给女眷派了锦绸,吩咐她们扮做男装,若真万不得已,保命为重。苏子愀见她忙碌,心中惊讶不显,却更加敬重她了。
沈殊骑马与苏子愀同道,苏子愀见她束了发冠,着了粗布黑衣,又刻意掩了容貌和肌肤,倒确实有几分像男子,只是那腰,终究细了些。
沈殊没察觉,她已在腰上缠了好几道锦绸。此刻她凝眉远眺,一路与苏子愀观察地形,谈论军事策略,苏子愀对她的见识很是赞叹。行至夹道北峰时,沈殊略松了口气,越过这一段,便是开阔的城郊了。虽未出夹道,北峰树高而稀,视野已开阔不少。
出了夹道,一行人正在休整,前方喊杀声隐约传来,沈苏二人立刻交换眼色,苏子愀拔剑而起,沈殊翻身上马,招呼大家赶紧赶路。岂料才转过山口,一行人便朝他们这边冲来,麻烦的是他们身后还跟了数十个黑衣人,苏子愀心下一叹,对沈殊道“怕是正好碰上两方拼杀。”沈殊苦笑一声,“准备迎战吧。”
那当先一伙人冲入沈殊车队中,黑衣人很快跟上,三方便交起手来。六七人围住沈殊和苏子愀,苏子愀要顾沈殊,手臂上被划了一刀,一个黑衣人得逞,正要砍苏子愀后背,沈殊用劫来的长剑挡开那黑衣人,再反手一刺,那黑衣人便倒地不动了。苏子愀一时面上震惊,很快反应过来,对沈殊道声得罪便将沈殊提到自己身后,沈殊同他相互配合,手起刀落。
见苏子愀愈加震撼,沈殊心下苦笑无奈,女子自古以端庄秀美为主要,虽然大昭风气还算开放,但自己此番作为实在不似闺阁女子,莫怪苏子愀震惊了。
黑衣人武功诡异奇绝,十分难缠,沈殊发现他们的主要目标是一个黑衣上绣有暗纹的男人,沈殊扭头想看清男人面容,被黑衣人围困的那人长眉如远山,面容温和俊雅,微抿的唇线非常迷人,下颌线条流畅,举手投足都是风采。沈殊心里一怔,再细看,眉间忽然盈满哀伤和欣慰,是他,是前世的夫君,当朝太子,杨延月。他身侧还有一人,一身浅蓝常服,“国师,曲山风。”沈殊面有复杂之色,这国师本是江湖人士,因以一己之力平定东陵叛乱,深得皇上赞誉,与皇上密谈一夜后,就被封为国师,还是一个颇为年轻的国师,前世沈殊不关心身外事,只隐约记得这国师在朝时闲散慵懒,最后却是个心狠的,连杨延月都被他算计,最后死在凤凰关。
苏子愀苦苦应战,退到被围攻的男人身边时不忘狠狠瞪人家一眼,杨延月云淡风轻的应敌,不搭理苏子愀,苏子愀心下火冒,一时无语,沈殊见此很不厚道的笑了笑。
黑衣人要砍到杨延月肩膀,沈殊忙抬剑去挡,虽然扫开黑衣人攻势,她却被那力道震下马来,苏子愀脱不开身,杨延月迅速斩杀掉那人,又伸手捞起沈殊,直接将她横在马背上,苏子愀抽了抽嘴角,不好说话,沈殊动弹不得。
一个时辰后黑衣人才被消灭干净,场面平静下来,苏子愀连忙去扶沈殊,沈殊腰痛极,一瘸一拐走回车队,临了又回头狠狠瞪了一眼杨延月,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怎么想的,竟然伸手去替他挡剑,沈殊心里怨念,却见杨延月微勾唇角,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温润模样,和前世记忆中的神态十分相似。
苏子愀清点物资,整查人数,大多数人受了伤,死了两个婆子一个丫鬟和五名护卫,沈殊心里难受,苏子愀想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出了燕山地界,渡过赤水,汴京来的人正迎上了沈殊,苏子愀辞行,沈殊目送 他们离开。
来接沈殊的除了王府幕僚贺青山,还有兵部侍郎谢洹,谢洹是汴京有名的才俊,不过二十八岁便出任兵部侍郎兼步兵校尉,恩宠正盛,不过为人甚是冷清,一路上并不多话。
前世来接她的,也是谢洹,只是当时沈殊正心灰意冷,没有多想,现在想来,嫁与杨延月不止是太后的意思,永宁帝也只怕早就看好了。
汴京自古繁华,既有江南的文雅又有北方的放荡,自圣祖皇帝开朝便是一派升平气象。已算是暮春了,大片大片的杏花开了满城,开到荼靡,此时杨柳已经吐露新芽,垂垂婀娜,水中芙蓉初开,含露迎风。
沈殊在王府的居所还同旧时一样,荣王妃宇文现挽着她的手只道“这揽月居内陈设我只新挑了几样简单的,往后你自己看着布置。”沈殊望着那苍润的三个隶书大字,回了声好,心里隐隐无奈,揽月居是陛下亲题,前世也不细想她一介女子,何来此荣幸。“你祖母来信说你想念汴京的杏花,再休整两日便去灵山看看吧,别处已快要谢尽了,那里的尚且动人。”宇文现眉目温婉,一时又有些遗憾,“只是你两个哥哥和容儿都还未回来……”沈殊闻言轻轻一笑,“娘亲可与我同去?”宇文现摸摸她的头发,“殊儿已不是小孩子,现下你大哥那里有些麻烦,我过几日便要去了。”宇文现捏捏爱女的脸颊“娘也舍不得你。”沈殊靠在宇文现怀中,“我不怪娘亲,朝堂上的事情我亦有所耳闻,只是娘亲此行要小心。”宇文现有些心酸,降低声音道,“若不置身帝王处……”
“娘亲。”沈殊止了她的话头。“大哥在边境原本十分危险,你也要多加小心。”
宇文现眸光惊讶,却并没有表现疑惑,反而眼波流转,柔柔一笑道,“你父亲晚些时候回来,晚间一块用膳。”沈殊点头,依恋的靠着母亲肩头。“听闻二哥也在回汴京的路上了,容儿只比我小一岁,皇上迟早也要他回来的。”重新回到温暖的家中,沈殊还是忍不住感动,父母亲感情深厚,几个姨娘庶兄妹也安分乖巧,前世自己怎么就那么任性,非要把这一切断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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