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灯如豆照长夜
儿时居住乡下,那时村里还没有通电,农户家里都用煤油灯,外加一支手电筒。煤油灯有自制的,用一玻璃瓶,在瓶盖上穿孔,灯芯穿孔而过,浸在煤油里,火柴一点,光明就来了,简单实用,不足之处在于灯芯无法调整,因此灯光明暗控制不了,点灯时间长了,围在灯边的孩子们往往脸上有黑乎乎的油烟。讲究一点的,就是商店里买的煤油灯,多为马灯,干净漂亮,灯光强弱可以调整。还有一种,是以前留下的,他们叫做洋油灯,灯身亦为玻璃,灯头类似一蛤蟆头,大肚,长腿,还有灯罩,秀气,时光感极强。
外婆家就有这样一盏洋油灯,去商店买煤油,她总是说,买一斤洋油,售货员听得多了,也随口应道:一斤洋油,你拿好啊,婆婆。
外婆没有手电筒,晚上就一盏灯进进出出,好在洋油灯有玻璃罩,不但防油烟,还放风。住房也不大,就一厨房,一偏厅,一卧室,家里就外婆和我祖孙两。夏天的夜晚,大家都喜欢搬了竹床放在外面乘凉,大人们聊聊天,我们这些孩子是满村游荡,有时也会跑到野外去捉萤火虫,到了九点左右就都回家睡觉了。冬天,长夜漫漫,洋油灯用的多,从晚饭开始,就着昏暗的灯光吃饭,洗碗,然后掌着煤油灯洗漱,上床。在床上我也不得消停,在床上打着滚,外婆留着床前洋油灯缝缝补补。一灯如豆,照着祖孙度过漫长岁月。
外公五兄弟,他行四。外公去世早,外婆一个人养大了舅舅,我母亲和小姨。儿女成家后,外婆一人独居老家,直到那一年。
那一年我出生,身体羸弱,医院医生都觉得我就一累赘,有劝家里放弃我的意思。这时,外婆从乡下赶来,把我带回乡下,“刚刚带你回来,就跟带回一只猫似的。”后来外婆告诉我。凭着稀饭和父亲不时寄来的奶粉,我渐渐长大了。外婆和我相依为命,进进出出都带着我。
在乡下,大家称呼外婆为四婆婆。外公生前为乡里郎中,行医二十来年,积善成德,也积攒了几亩田地。四八年外公去世,外婆含辛茹苦的养着我母亲三姊妹。后来舅舅去了赣南卫校,再后来就在赣南参加了工作。那时交通极为不便,赣南离家里好几百里远,舅舅回来的极少。母亲跟着父亲来到了县城,小姨嫁在另一乡。外婆不愿离开老家,就一人住在乡下,然后,然后就来到县城,带着我回到了乡下。
外公行医时外婆多有在旁边帮忙,时间长了,外婆也略懂医术。村里人有些小病都是去乡卫生院,碰到大病,卫生院解决不了,外婆反而有办法。记得有一表哥被火烧伤,烧钱面积较大,乡里卫生院不敢收,外婆做主,把这表哥留在家里,外婆负责配药,表哥家人负责给表哥敷药,一个来月,表哥被外婆给救回来了。外婆也没收钱,还垫钱配药。这个小脚老太婆,天天拿着配好的药送到表哥家,还要随时盯着他的伤势,六十多岁的人,一个月下来,外婆瘦了不少。表嫂给了外婆几个鸡蛋,外婆舍不得自己吃,全给我吃了。记忆最深的是有几次表嫂晚上来敲门,外婆掌着洋油灯,叫上我一起去表哥家,睡梦中被叫醒了,我嘟嘟囔囔的跟在后面,晚春的夜晚,漆黑且带着微寒,我只看见外婆迈着小脚,踩着细步,走的不是很平稳,摇摇摆摆的。只是看着昏暗的灯光里外婆的身影,我心安稳极了。
这盏洋油灯想必陪了外婆太久时间,外婆对它一直很仔细的呵护,灯身随时都是用抹布擦的铮明瓦亮,加油偶尔有煤油滴在灯身上,外婆都会仔细擦拭干净。唯有灯头由于长年燃烧,极其油腻。灯芯是白色的棉绳,大部分浸在煤油里,洋火(火柴)一点即着。冬天寒冷的傍晚,每当外婆点亮这洋油灯,总是亲切,温暖。
后来我回到父母身边读书,外婆随之而来。县城里有电灯,没有洋油灯。电灯干净明亮方便,从此以后照明告别了洋油灯。转眼外婆去世四十年了,那暖暖的洋油灯灯光,一直在我记忆里留着,历久弥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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