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上小学时,总要走过一座长长的断桥。
要怎么形容它呢?说它断吧,它又是完整的,只是表面的光滑早已不复存在,坑洼的小凹陷遍布,至于栏杆,它是没有的,有也只是孤零一两根,破落的倚在桥两边。它像极了街上总晒日光的老人,在初生的曦微中睁开浑浊的眼,又在晚霞的红日里合上,似乎它下一刻就会倒下,却又像流水的时间,恒古永恒。
从小学四年级我便离了家,开始寄宿在学校,一去三四里,不算太远,对于那小小的我来说,路上说说笑笑,很快便到了家。
而断桥,便是必经的。有时父亲会载我,而有时不。
当父亲载我时,我才体会到那不平路面的可怕之处。
小小的电瓶车载着我们两人已有些不堪重负,却还要经受小坑洼的折磨,车子总发出一阵不
满的颤动,于是车上的人也开始跟着颤,放眼望去,一桥上好像所有骑车的人都在颤,反倒看不出车的抖动了。而父亲却偏爱极靠右走,我是害怕的,每次父亲把车子开的极右时,我总把身子稍稍左倾,父亲不解,我撒了个小谎,我想看看前面的路,我可不想让父亲认为我竟是一个连断桥也害怕的人。
父亲不载我的时候就和朋友一起,我自小朋友不多,或者说只有一个,我们有时结伴。有了朋友,便有了笑语,也就有了欢乐的时光。
当时是怎样着断桥的呢?我和他有时会赛跑,不过只敢在最中间,有时互相壮着胆子走到边上去,向外探出两个小脑袋,桥下是一座堤坝,滚滚的涛声自下而上扑面而来,震慑着我们小小的心灵。
人对自然总应抱着敬畏,人也由自然而生,又为何不去敬畏她呢?
那直下的河水冲刷着陡陡的斜坡,水顺着坡而流,坡下是一大片空地,而再向下又汇聚成一个个小湖,湖与湖之间又有许许多多的水草,表面看起来是分开的,但根连着,源头连着。有时遇到大旱之年,那一汪汪的小湖便一个接一个的枯竭,但若是下了一场雨,那雨水却不会只在大的湖里,定会分一些给它的兄弟。 总是如此,要干是一起干涸,若一个得了水,又必不会私占。若人也可懂得同根的道理,这人世间又何有如此多的欺诈与污浊。
可也有单独走的时候,每当这时,以前那短短的路好像被无限延长,低着头闷闷的走,总是觉得该走完了吧,抬头看前方却依旧还有一大段路。
孤独的感觉,便在桥上走的我心里扎了根,该怎么去形容那种感觉呢?就仿佛是阴稠的要滴水的天,压的人心沉甸甸的,干什么都觉着不对。看云不像云,像烂片的衣裳,听水不像水,像怨妇的抽泣。我有时会跑,想快点走完,与其说跑,倒不如说是逃避,可我又在逃避谁呢?孤独吗?它不是已经在我心里了吗?我又该逃去哪里呢?
后来朋友渐渐疏远,而那段路便能让我一人独享。
没有谁能一直陪着谁,自己走的多了,便也开始学着接受。 生活总要继续嘛。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因为年纪小,倒是很快就适应了一个人。
后来我逐渐学会了摆脱,摆脱孤独很难,我会走到桥的中间突然一阵失落,立在原地一阵恍惚,突然感觉自己不属于这里,恢复正常的时候依旧感觉到心悸,可我却未曾想过,竟是那无数次的心悸帮助我成长,那颗成长的心,又帮我去享受着那种孤独。
一个人,一个人的路,一个人的桥,有时一个人挺好的,我很喜欢。起初只想模仿阿Q的精神胜利法,没想到言不由表的话却成了真话。
断桥,见证了我的成长,每次回家还能见到,它现在已成了危桥,不让过路,每次在车中远远望着它,想起那曾经颠过的日子。
生活总是这样,身体在向前,记忆却总把你往回拉,于是我们时刻都在面对新的,时刻都在回忆旧的,可不多时后,新的又会变旧的,而旧的又会将一些更旧的取缔,以至于我们已忘了最开始的记忆,它已与其它的回忆重合,我以为是,但在不久之后想起与之对立的,弄到最后索性不去辨别,真真假假,又有谁能去确证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呢?不过就是糊涂过吧,人生又能有多少的时间是清醒的呢?
听说断桥要被重修了,重修后的断桥可以通大卡车,也可以为上学的孩子筑起一道安全的围栏,只是有时被雨夜雷声震醒,我总会想起家乡的那座断桥。我会想到在桥上的一个小男孩,他一个人低着头静静的走,直到落日的的余辉映在他的身前,把他一点一点笼罩在金光里,光影里的身影变的逐渐高大,他回头,看了一眼走过的桥。 咧开了嘴,送给它一个大大的微笑。夕阳很快就要落下,桥下涛声依旧,桥上人影仿徨。
他转身,踏着崎岖不平的桥面向前方走去,而远处啊,微风正好,一路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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