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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立东(加拿大)著 长篇小说《苦楚至暂》 Momentary Troubles
第01章 邂逅沪杭线
连载04
她走回去,从手提包里摸出一枚银元,悄悄放在乞讨女孩衣袋里,轻声说:“不要吱声,把钱藏好,别让人看见。”
她又说:“你知道哪里有教会吗?”
乞讨女孩摇头。
“带十字架的房子里有教会,你到教会,找牧师帮你。”她小声说。
“我知道了,谢谢小姐。”乞讨女孩说。
颜宝惠离开美国时,买回国的船票后,只剩三十多美元,除了书籍和衣物之外,这是她的全部财产。回上海住在哥哥家,哥嫂让她把三十美元存银行,不要换成国币。嫂子给她五十国币,让她先用着,等她有事做,拿到薪水再说。嫂子告诉她,去年十一月,国民政府通过中央银行、中国银行和交通银行发行纸钞作法定国币,银元不再是合法流通货币,让她用国币买去杭州的火车票,另给她三块银元,以备不时之需,打点麻烦事用。刚才,她给乞讨女孩的银元,就是嫂子给她的三块银元中的一枚。此时的一银元,值国币三十元,是上海纺织女工一个月的工钱。
她跟乞讨女孩说完话,刚走开,就见叔叔颜振海向她走来。看到叔叔头发花白,额头和两颊添很多皱纹,背有些驼,眉毛也有几根变白,比六年前见他时苍老许多,心生伤感。
颜振海大老远就看见,侄女和乞讨女孩在一起,他走近侄女,说:“宝惠,这样的孩子,还有很多,你管不过来的。”
颜宝惠没说话,心里很难受,在火车上刚读过《悲惨世界》,出杭州车站,就见《悲惨世界》里珂赛特般的女孩乞讨。她觉得,自己和这乞讨女孩本无不同。叔叔说,这类孩子,还有很多,但眼下心被感动的,却是帮这女孩。
她记得,父亲颜牧师常说:“到手的财物,并不属个人,人只是钱的管家,不能把到手的钱,都用在自己家,神是万物之主,要按神的旨意使用财物。”
嫂子给她的三块银元,其中一块,也许正是神要藉她之手,给这乞讨女孩的。
颜振海接过宝惠手里的旅行箱,问:“路上顺利吗?”
“顺利,叔叔婶婶,一向可好?”她问。
看到叔叔,她想起四年前,被日军炸死的父母,眼睛发酸。
“还好,还好。”振海说。
促使她这次杭州之行的动机,是想去出生地,打听亲生父母的故事,追根求源,找父家脉系。
可是,在火车上读《悲惨世界》后,她改变初衷。
书里,命运悲惨,却又蒙恩得福的小女孩珂赛特,使她放弃打听亲生父母计划。她蓦然意识到,生母合眼前,嘱咐邻居把她送到教会,而不是送老家,交至亲抚养,其中必有难言之隐。听邻居说,生母知书达理,像出身大户人家,却宁愿让把孩子送教会,也不愿交父母亲族抚养,想来必有缘故。
读《悲惨世界》时,想到这一层,她对自己说:“颜宝惠,从此放弃寻根,寻到又如何,不过是重新体验生母受过的伤害。挖掘生身父母早已消失的痛苦,等于让自己接过痛,继续痛下去,到生命末了。”
“颜宝惠,忘记背后,努力面前,不要手扶犁向后看。与其寻根往后看,让伤痛重现,不如从此不回头,只往前走。”她对自己说。
她从《悲惨世界》,从珂赛特苦难中的顺从,学会适应环境,学会等待。她明白了,稚嫩孩子,要顺从适应,长大成熟,才有力量与命运抗衡。人陷入沼泽时,需要比自己强大的力量拉一把,才能脱离泥潭,但人要伸手求援,持守获救的希望。
她从珂赛特,想到杭州车站的乞讨女孩,那女孩无法自救,但她有能力拉这女孩一把。这一把,对她来说,举手之力,对女孩却是命运的转机。她从珂赛特,想到自己,亲生父母,早已过世,颜牧师夫妇抚养她,让她有良好教育。如今留美归来,何必非要打听生身父母家世。血缘关系,不过暂时存在。还是顺服主安排,不回头,往前走。
“珂赛特,若念念不忘过去,会沦陷在悲惨世界里,即便她已得到财富爱情,还会活在悲哀不幸中。”她想到。
“亲生父母,养父母,都已逝去,你不再是二十五年前刚出生的孤女,你是留美硕士,有自食其力的资本,要走出忧愁,总往前走,不再回头。”她对自己说。
她和叔叔,各乘一辆人力车,到叔叔家,已近黄昏。
颜振海家,平常由帮佣菊香做饭,今晚特别,振海太太下厨。
颜宝惠一进门,振海太太边解围裙,边迎上来,从头到脚,端详几秒,说:“宝惠,喝六年洋墨水,还是中国淑女,没有被西化。”
颜振海说:“她就是喝一辈子洋墨水,还是中国淑女。”
振海太太说:“宝惠,来的正好,菜刚上齐,我炖了你爱喝的金华火腿冬瓜汤。”
颜宝惠说:“让婶婶费心了,还记得我爱喝火腿冬瓜汤。六年没喝了。美国也有火腿,但跟咱们的金华火腿,是完全不一样的。”
振海太太说:“想吃金华火腿,咱家店里有的是,你在杭州这几天,天天让你吃,回上海再给你带一只。”
颜宝惠打开旅行箱,取出从美国带回的百合花镀金烛台。这只烛台顶部,有七朵百合花瓣,其上可各放一只蜡烛,七只蜡烛同时点亮,融的蜡汁,沿着花瓣,流向花蕊,汇入烛台左右两棵橄榄树。
这只烛台,是她在美国留学时,一日在学校附近散步,见有少年在自家车库前摆摊卖旧物,看到这烛台,她非常喜欢,当时口袋里只有两美元,少年开价三美元,她拿起烛台,爱不释手,看了半天,还是走了。刚走几步,少年叫住她,说她真爱这烛台,他不要钱,白送给她。她道了谢,收下烛台,掏出口袋里的两美元,放在货摊上,一路小跑,回到宿舍,拿七只蜡烛,放在百合花瓣上,点燃蜡烛,烛火的光,把她带到一个美丽的地方,那里是乐园,她永远的家。
“这烛台,漂亮,洋气。宝惠,你留着,自己用,我们用不来这洋玩意,一次点七只蜡烛,太浪费了。”振海太太说。
“婶婶,我从美国回来,除了给哥哥姐姐家的孩子带几盒巧克力糖果,箱子里装满书和衣物,除了烛台,我没买其他礼物。”宝惠说。
“你在美国,是读书,又不是经商,哪有钱买很多礼物。我们什么也不缺。咱们颜家,你是第一个出洋留学的女孩,能拿到美国学位,没病没灾回来,就是给我们的大礼。”振海说。
“叔叔,婶婶,烛台一次能放七只蜡烛,放一只也行。”宝惠说。
“宝惠,你诚心送,我们就收下了。这洋烛台,你大老远从美国带到上海,又从上海带到杭州,放家里岂不可惜,不如拿到店里,添些洋气。”振海太太说。
晚饭后,颜振海拿出儿子的照片给宝惠看,是宝惠的堂兄,正在德国留学的颜宝谦在柏林街头的留影,穿短袖白上衣的颜宝谦,目光自信,踌躇满志,身后是亢奋的德国人,举着一面面双S纳粹旗。
看着照片,颜宝惠感觉不舒服,想回房独自静一静,就说:“叔叔,婶婶,我有些疲乏,想早些休息。”
“宝惠,先等几分钟,有件事跟你说。晚上你进门时,我说,你来的正好,就是为这事。”振海太太说。
“婶婶,什么事?”她问。
“请你帮忙救场。”振海太太。
“救什么场?”她问。
“当伴娘。”振海太太说。
原来,振海太太有位教友嫁女儿,新娘叫杨淑英,明天在杭州湖山堂教会举行婚礼,伴娘刘小姐因故扭伤脚踝,只得另外请伴娘。这位刘小姐,身高体型,与宝惠似。
振海太太拿来伴娘礼服,让宝惠一试,很是合身。振海太太觉得,带蕾丝花边的乳白色礼服,穿在她身上,尤其漂亮。
颜宝惠想,遇到这救场之事,伴娘礼服也合身,就答应当伴娘。
次日,清晨五点,就起床,不吃早餐,穿伴娘礼服,腰身更纤细。
早晨七点,梳妆完毕。
颜振海夫妇,因店里出急事,不能参加婚礼,就让宝惠替他们带两个红包,交给新娘的母亲。
穿着伴娘礼服,宝惠坐在桌前,看镜子里的自己,憧憬有一天,穿新娘礼服。
自己的新郎,又在哪里呢?
想到自己的新郎,昨天在火车上遇见的军官,瞬间在脑海闪过,使她有点儿不好意思,面色泛红,脸颊发热。他,徐永道,不过偶遇之人,也许他早有家室。况且,他是军人,她虽有英雄情结,却未想过做军官太太。
约好的出租车,早七点半来接。
她还有半小时,整理一下东西,从棕色牛皮旅行箱,取出一件浅粉色绉纱短袖西式连衣裙,一套睡衣,换洗内衣,装在一个四十厘米宽,五十厘米高,有两根黑色背带的燕麦黄亚麻布手提包里。
燕麦黄亚麻布包的一面绣着Blessed Esther(蒙福的以斯帖)。
Esther,是颜牧师给颜宝惠取的英文名。
在Blessed Esther图案下面,绣着字体大两号的1935。
Blessed Esther,1935,都用黑丝线绣成。
亚麻布包的另一面,绣着穿红色连衣裙,披肩黑发,脚穿黑皮鞋的中国小女孩,小女孩头上,戴一个由二十四朵百合花做的花冠,百合花由乳白色蕾丝镶嵌而成。
绣着小女孩的亚麻布手提包,浅粉色西式连衣裙,都是去年颜宝惠在美国过二十四岁生日时朋友送的礼物。
燕麦黄亚麻布包,是一位美国来华宣教士医生的母亲缝制的。这位母亲,对中国感情颇深。她曾随在齐鲁大学任教的丈夫,在山东生活多年,他们的大儿子,生在山东济南。她把小女孩的连衣裙,绣成大红色,因深谙中国习俗,她知道,中国人以红色,表达喜庆吉利。
浅粉色连衣裙,是跟颜宝惠学中文的一个美国女孩送的。这条连衣裙,是去年时尚款,无领,三层白色绉纱依次呈现,好似披肩一般,形成袖口,在胸前汇成V字领。V字领,镶有玫瑰花大的黑色绸缎蝴蝶结,裙子长及脚踝,刚好露出鞋。
这次来杭州,颜宝惠带的衣服都是素色,唯有这条连衣裙,算是红色系列,可在婚礼结束,脱下伴娘礼服后换上。
“好在是去教堂,参加西式婚礼,不然,这连衣裙领口蝴蝶结是黑色,绉纱披肩是白色,黑白两色都不合适中国婚宴穿。”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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