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落落寡欢的村庄,裸露着它巨大的难以愈合的伤口,青色的抑郁都生了苔藓,蒙了多年的尘埃。没有挣扎,没有救治,我的村庄一直这样隐忍沉默。甚至,我都可以看见,十年二十年后,它的败落和被遗弃的必然。
七八年前,看到邻马路的一家,宅院豪华而威严。雕栏玉砌的高高院门却经常关闭,更让经过的行人忍不住要想,什么样神秘的主人居住其中,深居简出。但这秘密的答案被揭开时,却让人如此惊心。
一个风干的老妇人,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依着开了一条仅容身的缝隙的门,佝偻着站立,悲凉无助的眼神打量着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人世。但人世一定与她有隔膜的,所有鲜活有力的东西,充满朝气的东西,都与她有隔膜甚至是对立的,只有死亡,才紧紧跟随着她。她已经无力抓住一些什么,所幸陪伴她的还有她身后一条体型庞大的狗。那本应是烈性的狗,又想探出头来,又畏惧它的主人,几分委屈地躲在老太太身后,眼神里竟然也露怯,可能被她垂暮之年的主人耳濡目染了吧。那时秋天的街道上,行道树顶着红艳艳如花的叶子。风溜溜地吹,不热不凉,不带任何感情色彩。那时,还有路过的人,多看了几眼,对这深宅大院的孤独老人报以同情。
七八年后。村庄更加衰老了一些,很多扇门后的人家,白天也关门闭户,这些人大都是落脚或者寄居城市了。那个经常路过的村子,拐角处有一位独居的老妇人,若你看见她,会发现她以不变的姿势坐在自家门前的树下,冬天仿佛感觉不到冷,夏天也不知道热,如同一尊石像。如果久久远游的孩子看见这尊雕塑,会不会想起自己依门盼归的爹娘?有的盼望,已经遥遥无期。
不远处,和老太太相对的,是一个年纪轻一些的鳏夫。这人大概日子穷困一些,总是满脸烟熏火燎的痕迹,衣衫不整,胡子拉碴,潦倒落魄,眼神更加呆滞。还有另外一对中年夫妻,妻子看样子是生病后期恢复,这男人在路上牵着他老婆的手,随身带着一个折叠凳子,一个水壶。若说秀恩爱的话,这恩爱秀的让人心酸,几乎没有看到过他们的孩子。
现在,人们对独居老人已经习以为常了。村庄里年轻力壮的人越来越少,孩子也很少了,大都市抽离了村庄鲜活的血液。我的村庄,成了弃儿,不对,应该被遗弃的风烛残年的老人。掌握着这个国家财富的那很小一部分人,会在村庄败落后,把满目疮痍留在被掏空的城市,然后占领农村,建成他们私有的庄园吗?马太效应,世间最冰冷的效应。我站得不够高,看不清未来的路。可以知道的是,我们将无家可归,不再有属于我们的故乡,身的,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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