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了，您在那头还好吗？

 

过年了，您在那头还好吗？

      又快过年了！

      我想每一个像我这样离乡别祖的中年人，都想带孩子回家陪父母过年吧？可我，盼着这一天已成遥远的过去了。

      母亲在，年味在。母亲不在，哪里过年都一样。

    我已经有八个年头没见到母亲了。

    母亲，您在那边还好吗？是不是像其他母亲那样，也在忙着准备各种各样的年货，张罗过年了呢？ 女儿好想再和您一起磨一次糯米粉，和您一起烫一次红薯粉，和您一起洗一次被子，然后一起缝补那散发阳光味道的被子，和您一起去一趟外婆家，再品尝一次那一碗香甜散发淡淡酒香的甜酒啊！

过年了，您在那头还好吗？

        也许是年岁增长的缘故，最近总是喜欢怀念过去，总想起母亲。

      母亲常说“女人菜籽命，播撒在哪里就在哪里生根发芽。夫家就是她成长的一片土壤。”大山里长大的母亲，有山里人的勤俭、纯朴、忠厚、坚韧而淡泊。母亲的后半辈子就在一个地方生根发芽，走完自己的一生，从来没有想过要挪一个地方。

        母亲一生都是淡定从容的。那一份淡定来自于她心底的慈悲和温暖，她身上散发的母性的光辉，让每一个和她在一起的人如沐春风，如饮甘泉。

    在母亲生病的那段日子里，母亲看上去也是平静的。她的平静是内心的宁静发出的声音。

      母亲勤劳一辈子。从早到晚基本都不停歇，只要是睁着眼睛的就在干活。所以小时候，我特别喜欢下雨天，因为只有下雨天，母亲才会和我们坐在一起聊聊天或看我们写作业。可生病了之后，体力不支，每次干点活都会气喘吁吁，她只能做一会歇一会。歇着的时候，她总是喜欢静静地、微笑地坐着、听着，自己很少说话。

      母亲忠厚贤惠，是当地出了名的孝顺媳妇。

      每次爷爷奶奶一起吃饭的时候，爷爷总喜欢坐得离饭桌很远的地方。母亲总会先给爷爷奶奶夹上几筷子好菜，再舀上几勺肉汤送到他们碗里。

      爷爷奶奶当年住在我家旁边挨着的老屋里，来我家要上几步台阶。冬天天气冷，母亲怕爷爷奶奶摔着，每餐开饭前都要先给爷爷奶奶盛上热饭菜，让我们送过去。有时，妹妹不懂事偶尔抱怨“为什么不叫他们上来吃？每天送饭还要去收碗，麻烦死了”，妈妈总会语重心长的教育我们“人都是要老的，老了，就力不从心了，小孩子多跑几趟有什么要紧呢？”

      母亲离开的时候，九十多岁的爷爷奶奶坐在屋子里抹眼泪，嘴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老天不长眼，为什么要让她得那个病？为什么不是我们？我们没有福气，她走在了我们前头………”

    母亲病重动了一个大手术，不到一年时间，父亲摔断了腿，只能躺在床上，每天都是母亲伺候，洗脸，送饭，端屎端尿，父亲个头高，母亲力气不够，再加上病重的身体让她更加觉得艰难，伤筋动骨一百天，但母亲坚持了一百天。父亲脾气大，有时还会冲母亲发脾气，责骂母亲，可母亲从不吭声，很少还嘴。忍让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母亲走后，邻居告诉我，照顾我父亲的那段日子，母亲是含着眼泪的。

    母亲对得起所有人，她的丈夫，她的儿女，她的公婆，她的兄弟姐妹，她的邻居、妯娌…………可能唯一觉得亏欠的就是自己的母亲，我的外婆。

      记得母亲走前两个月，我开车回老家，想陪母亲一起去看望近九十高龄的外婆，母亲却拒绝了。

    后来才明白，她怎么忍心让自己的母亲看到自己当时的模样？怎么忍心先舍自己的母亲而去呢？

        因为太想念，太不忍，太不舍，所以才不见………

  自己当年的那个提议好鲁莽，好残酷啊！

        母亲清心寡欲，所以她的内心是宁静的。

        记得最后一次在深圳，母亲病情恶化，我陪同母亲和婆婆一起去商场，给婆婆买了一个手镯做生日礼物，当时也想给自己母亲买一个，而她却淡淡一笑“我还要这些东西做什么？”我也就没有强求，因为我了解母亲，她的内心从来都是干净空灵的，这些东西从来不入她的法眼，她常说，人吃饱穿暖就足够，多了都是浪费。

      哪个老人不喜欢钱？可母亲，每次拿钱给她，她总是会说“又给那么多，你自己有没有啊？我不要那么多钱，我有钱花。”

        母亲的最后一个年，我想多拿点压岁钱给她，当我把两万块钱递给母亲的时候，母亲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不用拿那么多钱给我，你的钱赚得也不容易，这些年基本都是你在帮衬这个家，等我百年之后，你还要花不少钱呢！只是以后你要有能力就帮帮你侄儿。”母亲从中只拿了两千。

    母亲走后，在她睡的棉絮里，我们发现了母亲那用了几十年的钱布包，那两千块钱还在里面静静地躺着。钱还没花，可母亲就走了。

        母亲刚走那几年，每次想起母亲都觉得很悲伤，很可怜。看谁都像仇人，尤其是那些曾经伤害过母亲的人，我不想理他们。

      母亲上山那天，我和叔叔干了一仗。父亲家那边的人，除了爷爷奶奶，其他的兄弟姐妹都不会好好说话，妈妈的“凡事忍让三分，得饶人处且饶人，让人不是怕人”的道理在他们嘴里就成了懦弱、胆小怕事。

          那段时间我心里是恨父亲的，父亲脾气不好，性格暴躁，三观和母亲也不一致，给外婆一点零花钱还得偷偷的背着父亲。那天白天父亲在我的要求下，借来一张躺椅准备晚上陪伴母亲，可那天旁晚，母亲就走了。

      母亲虽然没有享到什么福，可现在想起来，母亲还是挺幸福的。生前有那么多人挂念，身后有那么多人怀念，这不就是一种最长情的幸福吗？

    兄长年轻时遭遇车祸，落成残疾，无法像正常人那样照顾母亲，但他对母亲的心意我是理解的，母亲离世后的那段日子，他经常一个人去母亲坟头痛哭流涕。

      母亲生病动手术，校长给了我半个月假在医院和兄长一起陪护母亲，出院后，在老家照顾她两个月。陪她在妹妹家住的那几天，亲家母每天都给她做猪肝肉丸汤，说是补血。炎热的夏天，怕她吃饭出汗，她还会帮母亲摇扇。村里好心人，只要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也会给母亲送过来尝尝。

      在母亲生命最后时光里，小女儿妹妹基本不离左右，与影形随，大女儿我也无时无刻不在牵挂，一天十几个电话，有时母亲烦了会说“孩子，你不要老打电话，心思不要老放我身上，我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母亲。”可我就是不放心，总想知道，母亲精神状态怎么样？吃了什么？上了几次厕所。时刻关注母亲的状况，好提醒妹妹要怎么照顾。母亲胃口不好，只能喝粥，我们买来八宝粥和蛋白粉给她，她喜欢喝营养快线，我们买来营养快线。可是那些还没有吃完，母亲就走了。

      现在想起来，那时的母亲心里应该是温暖的，至少不会觉得孤独。

    因为她身边人大多数都尽可能的像母亲当年对待他们那样，对待母亲！。

          受母亲的影响，我一直以为善良和爱是可以传递的，好人不一定有好命，但一定有好报！即使没有报到自己身上，也一定会报到儿孙身上！

    母亲走得很平静，安详，没有承受任何疼痛，这不就是一种福报吗？妹妹一直在她耳边提醒她，让她等我，我在回来的路上，很快就到了，可母亲没有等到我就走了，走得如此淡定从容……

    那时我还在候机场。

    回到家，母亲已经入好了殓。面容苍白，但很宁静祥和………

  妹妹告诉我说本来母亲病情恶化的那天是想告诉我的，可妈妈坚持说，不要告诉我，我教高三又是班主任，工作太忙了。邻居告诉我，说母亲走之前对她说“走了也好，可以将家里的一切病痛凶灾都一担挑走！”

    我苦命的母亲呀，你的心思总是在别人身上。在你身体健硕时，是你将家里的一切困苦挑在肩上。临近人生的终点，您还要将儿女亲人的一切苦难一担挑走。这要一个怎样仁慈博大的灵魂才能做得如此深邃而彻底！

      我温厚仁慈的母亲呀，你的儿女要怎样地思念才能抚平心中的那份悲痛？

      送走母亲最后一程的时候，我的心是麻木的，脚步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短短几里路，我感觉走了一辈子。还不够，当时想，要是他们能抬着母亲再多走一些地方，把她老人家生前走过的所有的路再重新走一遍就好了。

        再也见不到母亲了，唯有像母亲那样活着，才会觉得心安一点，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感觉母亲还活着，活在自己的身上！

过年了，您在那头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