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接近下午五点,李秋菱才红肿着眼圈顶着蜂窝样的头从床上爬起来。
顾不上周围的一片狼藉,她粗粗拢了拢头发,顺手翻出件衣服往身上一套,就抓起包酿酿跄跄的出了门。
实验小学的门口人头攒动,全是等着接孩子放学的家长,李秋菱刚一站定,就瞅见儿子管栋栋蒙头蒙脑的从校门口慢慢往出蹭。看见她后,孩子眼中蓦地闪出一丝光亮,手舞足蹈地向她奔了过来。
“妈妈,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接我了?几天没见,我可想你了。妈妈,你这个周末哪儿都别去,一直陪我好不好?我想去海洋馆看海豚。”栋栋扬起稚嫩的小脸怔怔地望向她,一下就抛出这么多问题。上小学二年级的小朋友今年刚刚满八岁,全然不知自己的妈妈这些天都经历了些什么,扑进妈妈怀抱的喜悦更是让他忘记了仔细打量妈妈脸上乃至身上发生的变化。
李秋菱顿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来不及想接下来自己的安排,也来不及整理她乱糟糟的情绪。只是一个念头不间断的在脑海里闪现,那就是不能让儿子失望。
“好好,妈妈答应你,但是呢,妈妈今天还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完成,你今晚先待在姥姥家,妈妈明天一定早早去接你,吃完你最爱吃的小笼包就去海洋馆好不好?”李秋菱蹲下身一边整理儿子身后因为刚刚跑过来颠倾斜的书包,一边满脸宠溺的看着儿子说。
“太好喽,妈妈你真好,我爱妈妈。”这脆生生的声音足以抚平所有的伤痕了。
把孩子交代给母亲后,李秋菱便匆匆往家赶。那里,从今天早上起便面目全非了。
今天,是她和管晟结婚十周年的日子,只不过她们没有纪念,没有庆祝,而是离婚了。李秋菱打死都想不通,事情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她原本的生活是被人人羡慕的,模范的丈夫,乖巧的儿子,小康的收入,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完美。
2
她和管晟是在大学的校友会上认识的,当时她喝多了酒,正扶着卫生间的门一阵作呕,“我女朋友喝多了,我先送她回房休息。”刚听一串带着磁性的声音传来,一双大手就搂过来了,她刚想挣扎,却伴着一阵酒精上头瘫软了过去,模糊中只记得自己被人架着走进了房间,重重的跌在了床上,随后就没了意识。
等她再一次睁开眼时,周围一片黑,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只有卫生间亮着昏暗的灯。她从床上坐起来,揉揉有点疼痛的头,努力想要想清楚昨晚发生了什么。
毕业一年,大学校友聚会,她特意请了假赶到北京。同学们都起哄,“我们的大才女来了,你可是我们这一届的佼佼者。”“同学中只有你签入了500强,还出版了小说,在上海混的风生水起。”“就是啊,来来来,可得多喝两杯。”“你名气大,以后要记得多提携一下老同学呀。”一轮轮劝酒过后,她就喝过了头。可她又是怎么到的房间呢?结果除了那串带着磁性的声音和一双大手外,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想了想,捶了捶晕晕昏昏的头,她无奈又躺了下去,索性睡醒再说吧。
一阵敲门声从睡梦中传来,李秋菱重又睁开眼,惊觉已经大天亮了。不对,熟悉的格局,这是自己刚到北京后订的房间,她心里不禁满是疑问。
“咚、咚、咚”,敲门声再次响了起来,李秋菱来不及多想,从桌上包里摸出手机一看,上午十一点二十。
稍微整了整衣服拉开门,就看见一个高高的身影倚在门边,“你好,睡的还好吗?”对方先开口了,他边露出一脸狡黠的笑容,边欠身进了门,陌生的脸,笑起来却看着莫名的好看。
没搭理一脸狐疑的她,来人在沙发上坐定后就开始自顾自的说,“看来酒醒就把恩人忘了,昨晚要不是我,你还指不定喝成什么样呢,还不赶紧谢谢我?”
“噢,那谢谢。”她迟疑了一下说道。
“中午请我吃饭吧,就权当感谢了。”“给你半个小时收拾,我在酒店餐厅等你哦,不见不散。”那人不等她回答,留下这两句话,就抬屁股走了,留下待在原地惊的瞠目结舌的她。
“咕咕咕……”肚子发出了抗议,她这才反应过来肚子经过昨晚的折腾早已空空了,不管发生了什么,现在自己好端端的就行了,先填饱肚子再说吧。李秋菱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飞快的洗漱换衣后就匆匆出了房门。
等她快步踱入餐厅,就见他已经在一张靠窗的桌前坐定,见她走过去,便站起来伸出一只手。
“你好,我叫管晟,昨晚的事请多担待。”
“你好,李秋菱。”
她一边坐下,一边扫了一眼桌上已然准备好的饭菜,“哦,我想你肯定很饿了,就自作主张点了几样,你不介意吧?”他挠挠头挤出一抹抱歉似的笑。
“没事,谢谢,这样很好。”她轻轻答道。
时间就在吃饭时你一言我一语的玩笑中愉快的度过了。管晟是个幽默的人,平常不善言辞的李秋菱平生第一次跟陌生人吃饭居然没觉得尴尬。
缘分有时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原本两个平行线上的人竟然慢慢就有了交集。
离开北京后,两人时不时的发发信息,通通电话,过年过节的时候也不约而同的互相寄个礼物问候一声。
后来李秋菱知道了,管晟在那晚的聚会上对她一见钟情,当她喝多酒后,他就情不自禁的追了出去。只不过,不是管晟强行拉走她的,而是他走到她身边,刚说了句,“你还好吧?”她就从包里摸出房卡往他手里塞,“带我去房间,我想睡觉。”说完整个身子就往下倒,他只好架着她回房间,中途还吐了他一身。
爱情就那么悄然而至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似乎顺理成章,在认识的第三年,她们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3
结婚后,她辞去上海的工作跳槽到北京,相爱的人终于可以时时刻刻守在一起了。
她们拿出所有的积蓄,再加上双方父母的援助不费劲就在三环买下了一套两居室。虽然大部分的钱是李秋菱出的,管晟在一家国企上班,收入刚够平常生活,手里并没多少余钱。可她想只要她们两个感情好,谁赚钱多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几年的李秋菱觉得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连做梦都能开心的笑出声来。
婚后第三年,她们的宝贝儿子出生了。为了全心全意照顾孩子,李秋菱索性辞了工作,一边在家带孩子一边写作。
日子一直在有条不紊中不紧不慢的过着,一切看起来都是别人眼中最好的样子,直到上周星期天。
那天早上天刚擦亮,她在睡意朦胧中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原本以为是丈夫管晟要出门去上班,刚在想这么早是不是又要出差。只听“哐”的一声,卧室门就重重的被推开了,随之进来的是带着一身酒气的管晟。
她在诧异中紧紧盯着丈夫的脸,明白过来,他不是要出去,而是刚回来。
“李秋菱,我们离婚吧。”还不等她开口,管晟就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她不以为然的笑着蹭下床,把手伸到管晟额头上,“不发烧啊,怎么说胡话。你昨晚在哪儿喝的酒,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是认真的,从今天起我就搬出去住,你想好了随时给我打电话。”他一字一顿的说道,脸上看不出表情。
“为什么?”李秋菱忍不住哽咽了。
“我爱上了别人。”他把头深深埋下去,“我试过重新回来,可她像一块磁铁似的吸引着我,我做不到。”他颤抖着声音继续说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管晟你混蛋。”她嘶吼着扑向管晟,她哭,她闹,她打他,她骂他,管晟始终再没言语一声。
直到她哭够了,闹够了睡到床上,他轻轻为她盖上了被子,默默收拾好衣服就离开了。
李秋菱没想到曾经那么爱自己的男人,走的时候竟然那么决绝。
她跟母亲说要出差一周,栋栋就暂时拜托母亲照顾,实质上一直以来孩子每周末基本都会在姥姥家,她也乐得清闲,也刚好和管晟可以过过二人世界。
可现在,她跟死鱼似的瘫在床上,管晟却去了另一个女人处温存,多么讽刺。
在床上整整躺了一天,从白天到黑夜,李秋菱觉得眼泪都快流干了,脑袋也快想炸裂了,还是想不明白管晟为什么变心了。
不过答案似乎只有通过一个办法才能知道。
第二天的上午,管晟接到了李秋菱的电话。“我想见见她。”他刚想拒绝,“见完我就同意离婚,地方你定。”不等他开口,她就语气坚定的说道,随后就挂了电话,一点都没留给他考虑的机会。
熟悉的地方,虽然几经改装,李秋菱还是莫名的湿了眼眶,这是她们第一次吃饭的地方。
远远的看见,管晟和一个姑娘坐在桌边。姑娘低眉浅笑,管晟看着姑娘的眼神里满是深情。
李秋菱顿了顿就回身走出了大门,还有什么必要再往前走呢!当看到管晟选择了十年前的地方,带着十年前的笑容。她就知道自己输了,输的一败涂地。管晟,是真爱了,就像当年一样。
李秋菱不想再纠缠,离婚手续办的很顺利,管晟净身出户。
4
回到家,李秋菱整理着屋里乱糟糟的一切,想着,生活还不得继续吗!
之后的日子,管晟再也没有出现过,不过她也懒得打听,谁离开谁还不能好好过了。
直到半年后的一天,她和朋友逛完街坐在一家咖啡店消磨时间。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眼帘,虽然当时只远远瞥过一眼,但她确定不会看错,就是她,管晟的新欢。
她挽着一个男人匆匆走过,而那个人,不是管晟。
李秋菱猛然长出了一口气,世间之事真是很难预料,当时她深爱的男人在别人那里只不过是一个玩物罢了。
一种平衡感瞬间在心里蔓延开来,她回家的时候嘴里竟然不自主的哼起了歌。
刚刚换完鞋的空档,电话突然想响起,一串陌生的数字。“你是管晟的前妻吧?当初你们是因为我离的婚。”电话接起后传来一段好听的女声。
“是,但现在我过的很好,这些都不重要了。”她带着轻蔑的笑声说道。
“你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快就换了男朋友是不是?我们见一面吧,聊聊管晟,别遮掩,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痛快。”她自顾自的说完就把电话挂断了,两人真是一个德行,李秋菱不由的想。
5
还是那个熟悉的酒店,深秋的北京已经寒风乍起,李秋菱站在门外的台阶上泪流满面,任凭风夹杂着落叶拍打在脸上,身上。手里紧紧地攥着一封信,直攥的手上青筋暴起。
“管晟去世了,你们离婚的时候他得了脑癌,晚期。”那个姑娘慢慢说道,“我是他的下属,也是仰慕他的女人,不是没表明过心际,只是因为你,我从来都不曾靠近过他。”
“他说过,他的爱人这一生只有一个。”
“他不想你难过,更不想你钱财散尽还是救不了他的命,他只想你跟儿子能好好生活。”那姑娘的话在她耳边久久回荡。
“我的这一生,所有的幸福都始于那年那晚,伴随着你开心笑着的每一天,我走了,余生一定要记得开心的笑,你笑了就如我还陪在你身边。”信纸上管晟的字写的依然不好看。
李秋菱带着儿子来到墓地,墓碑上管晟笑的很好看,就如当年。她摸摸照片上他的头,笑着说。
“我笑了,你看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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