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

作者: 北河一笛 | 来源:发表于2018-11-29 21:51 被阅读51次

    泛黄的黑白照片,穿青布棉袍戴瓜皮小帽留着山羊胡子的老人,端正地坐在太师椅上,眼神严厉地瞪着镜头。隔着半步远的距离,站着他穿花布棉袄的青春女儿。脚前,一盆细白的小花开得烂漫。

    一直都是严厉的,所有关于他的回忆。生气的时候,一掌把老婆搡到阴沟里;把独生儿子撵打得自三四米高的河坎上往下跳;三声唤不回贪玩的女儿,巴掌便上头;扬言要打断偷考师范学校女儿的腿……每一段回忆,都是一帧画,画上戳着那个吹胡子瞪眼的狠老头。

    记忆的被褥下,掌心探摸到深层褶皱的细小余温。朝九华的路上三步一叩首,年轻的双膝下执著生命的祈求;娇儿相继夭折后护雏般护着老妻,任她以推牌九麻痹撕心裂肺的痛;女儿离家读书时偷抹满脸不舍的老泪;含着水烟袋拆嗅儿子寄回的香烟,瘪着嘴笑骂,这小子晓得孝顺老子了;乐呵呵地抱着小小外孙女,给他唱“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

    从母亲无数次的回忆中认识了他,我的外祖父,永远不苟言笑,满脸挂霜。即便是那些小小温暖的细节,也改变不了我臆想的形象。泛黄照片中的严厉老人,是想象的印证。传说中的吴家三老板,在竞争激烈的市场上,可以把铁匠铺子生意做到四邻八乡都红火的三老板,就该有这样一双严厉瞪视着的眼睛。我和他无缘谋面,他走了,我还没有来,但这不妨碍我的身上流传着他的血脉。如果机缘巧合,我想儿时的我一定敢于攀上他的膝盖,拔他老得焦黄的山羊胡子。

    一个镜头,埋在姐姐四岁的记忆里。一帮吹吹打打的鼓乐班子,几位长腔短调的街坊婶娘,无数进进出出拖着白辫子的人。“人家在唱戏给公公听呢,他怎么还睡着不起来?”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喜怒哀乐生老病死,他的一生在外婆的眼泪里画了一个饱满的圆。

    某几个清明时节,我们跪在他的坟前烧化纸钱,悠悠山风携着竹枝清香,打着小旋儿卷走纸灰。搀着母亲下山,听她又一次说,“我伯伯啊,以前不晓得有多狠。” 听着,心底里生出血脉亲情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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