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再错过

这几天一直都想写一些东西，却苦于没有思路，不知该如何下笔。今日打开电脑，坐在前面，看到桌子上已经干瘪了的玛茹儿，心中思绪翻涌。我想，这就是佛家所说的缘分，所以我要把它的故事说出来。就像掸去虚掩在记忆上的尘土，毫不费力便清晰可见。

对于玛茹儿的最早的记忆，可以从我刚刚记事时说起。我家信奉天主教，所以我一生下来就接受了洗礼，成为天主教的一员。关于天主教的记忆，也都是一些美好的回忆。在我的童年，什么兴趣班，奥数班还没有那么盛行。这些东西还只是流行在大城市当中。每年的假期，父母就把我送到教堂的主日学。所谓的主日学就是由教堂举办，村里的孩子们可以免费来这里度过暑假。修士们带着一堆孩子唱圣歌，阅读圣经。主日学将要结束时，修士们便带着孩子们到圣母堂朝拜圣母。

圣母堂在板寺山，去圣母堂一路风光秀丽，山青水美。孩子们排成整齐的队伍，嘴里念诵着祷文，沿着耶稣的十字架苦难路，一路走到圣母堂。

那时的我哪能体会到耶稣为了天下众生，身为天父的独生子，为救赎人类，从天降下，背负十字架，五伤宝血，被钉十字架而死，第三日复活，坐在神父的右边，审判生者死者。这些圣经告诉我们的故事，远不如那些藏在荆棘丛里，有特殊香味的暗红色小果子有吸引力。

这些长着诱人的小红果子的低矮灌木，一般生长在靠近悬崖边的乱石缝里，大人们不让靠近。偶有从靠山一边的山崖上掉落下来的小红果子，拿起来闻一闻，有一种特别的香味，这种香味不同于一般花木的味道，不似玫瑰那样浓艳，也不像菊花那样清爽。这种香味让人感到一种时间沉淀的感觉，是一种成熟的味道，却也是一种小众才能欣赏得了的香味儿。就像茴香，韭菜，香菜这类，有些人爱不释手，有些人则避之不及。而我，是这种小红果子的忠实粉丝，甚至有一点痴迷的程度。就像品茶一般，喜欢喝绿茶的人，觉得绿茶清新舒爽，喜欢那种能够将整个雨雾蒙蒙的春天都装进去的感觉。但如果有机会品尝到上等的普洱，绿茶便立即显得单薄，缺乏时间的精雕细琢。普洱那混浊的汤汁，却也是时间留下的最好的馈赠。时间，给了普洱不一样的味道。

渐渐长大，能够得到的玛茹儿也越来越多，奶奶见我如此的喜欢玛茹儿，又不知道如何处置，便告诉了我关于它的故事。以前物质匮乏，精神生活更是贫瘠。在黄土高原荒凉的土地上，玛茹儿以它令人骄傲的红色，为人们的单调的生活增添一丝不一样的味道。奶奶说，在以前，若是哪个年轻小伙子看上了哪家漂亮的小姑娘，是不敢跑去约会的。什么歌里唱的拉手手，亲嘴嘴，那也只是想想，谁敢那么做。小伙子会等到每年的七八月份，到山上摘最好的玛茹儿，做成手链，送给心爱的姑娘，姑娘若是也中意小伙，便回赠一份。若不中意或是已经被家里安排了婚姻，就没有回应。

我知道了关于玛茹儿这么美丽的故事，关于贫瘠年代的爱情故事，心中不免对手中的这有着奇异香味的小红果子有了更深的感情，渴望着对他有更深的了解。想到不论在哪个年代，战争或是和平，人们心中爱永远都不会熄灭。正是人类心中的爱，使得人类在一次又一次的灾难，困苦之后一次次的顽强生存下来。人们心中有爱，所以能看到美好，看到希望。而玛茹儿就是这样的一个代表，一个上天赐给人类的礼物。

六年前，在荷尔蒙无处挥发的中学教室，我恋爱了。喜欢的是小学时的那个小女生，我俩是邻居，从小玩到大，但不论遇到什么事，最后的结果只有一个，就是我被老妈一顿臭骂。就好像我一个坏小孩，总是惹哭她这个从小拿小红花拿到手软的乖乖女。老妈还总能为这种暴力事件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什么男孩应该让女孩，什么主人应该让着客人，这一直让我有一点无语。

初中我们不在一起上学，她的成绩好，考到了市里一所重点初中。我只能在我家附近的一所普通初中就读。这好像应了老妈的话，让老妈更是有了话题，整天说人家这样好，那样棒。但是每到主日天，我们都会到教堂里做祈祷。这时，隔着教堂中间的走廊，我们偷偷地彼此互相用眼神交流，彼此产生好感。那样的日子是美好而又静谧的，我总是能不着痕迹的接近她，互相说说话或是一起走一段路。路过奶站，就一人拿一瓶酸奶喝，一瓶不多的酸奶，总能喝一路。但是在那样的环境里，我们又不能相处的太近，不然，一段美好的革命友谊就会被老师家长带上早恋的帽子，扼杀在摇篮里。

日子如白驹过隙，轻轻地流过那些美好的岁月，流过那些写过的一叠叠卷子，流过那些充满荷尔蒙和脚臭味的教室，流过那些紧张而又美好的中学时光。中考结束，我超长发挥，居然考到了一所不错的高中。而她，似乎不那么走运，一向输出稳定，堪称考霸的她只和我考了一样的分数。我们就这样不咸不淡的相处着，依旧是星期天的教堂，却只有我一个人四处寻找的目光。依旧是那个奶站，却只剩下夕阳下咬着吸管的一个背影。高中紧张的日子使我们的联系越来越少，很多的时候，我一条短信发出去，却要在手机的这旁等待两天的时间。很多的时候，我很想告诉她我喜欢她，喜欢了很久，但她却总是在此之前委婉的打断我，说学习要紧，说要等到考上大学再说。

而我每年都要做一条玛茹儿手链，一年也没有间断过，一年一串，近乎执着。可等到高考结束，等到我们都考上大学，一直等到我们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我手中的玛茹儿始终没有送出，想说的话也一直留在心低。最近她的网名变成了花样少女，而那个格子少年是她的男朋友。点开对话框，想说点什么，打了长长的一行字，又删了长长的这行字。我能说什么呢？问她当初是什么意思，不声不响的渐渐离开，连一句再见都来不及说。还是追忆我们一起美好的时光呢？

这在我心中始终是个遗憾，回头细细品味那段时光。也许真的是我们之间的缘分还不够，还不足以支撑我们走出青涩，走向黎明。就像桌子上那串还没来得及穿好便已经干枯了的玛茹儿，错过了，就再也回不去了。即便我强行把它穿好那又有什么用呢？时间流过，它早已失去了那令人着迷的香味，失去了圆润饱满的光泽。错过的，不如就把它扔掉，留下也只能徒增伤心和烦恼。

这个暑假，我们一家照例又去了板寺山圣母堂。一路上看到很多的小孩，他们就如当年的我，走同样的路，对路边的暗红色小果子有同样的期待。我摘了很多，动作娴熟。不像以前那样可望而不可即，或是被它的刺扎的满手通红。我挑了一个已经熟透了的玛茹儿，俯身闻了闻它的味道，这一次我脑海里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想尝一尝这种有着樱桃一般诱人外表，就像怀春少女沾满红晕的脸庞一样的东西是什么味道。这种冲动就像吸毒者明知道毒品的危害还要去吸一样，就像小时候第一次看到女孩的胸，羞红了脸。

我轻轻地咬开它的皮，有一种淡淡的甜味，但这种甜是稍纵即逝的，还没来得及细细的品味，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但是它的香味不会走，那种如陈年酒酿般的味道会长久的萦绕在你的鼻尖，久久不能散去。再往里咬，一股酸涩的汁液流到舌尖，不同于甜的稍纵即逝，苦却深深根植于你的口腔之中，不论你如何漱口，苦涩味始终不能去除。这种外表甜而隐藏在里面的一整个内心都是苦涩的这种特性让我深深的着迷。就像藏传佛教里那些虔诚的圣徒，他们将自己的身体全部的交付出去，用苦难来净化自己的心灵。

看到书桌上那些已经干枯了的玛茹儿，他们已经失去了丰腴的体态，失去了让人迷恋的香味，心里很不是滋味。我把这件事向学姐叙述，希望能从她那里得到一点有益的启示，学姐只回了一句话：“怪你自己不珍惜。”一句话，说的我竟无言以对。

怎么不是呢，这又能怪谁呢？还不是自己没有好好珍惜，错过了最美好的缘分，再后悔，已恍如隔世。想想这几日自己都在忙些什么呢？刚学完车便急急忙忙的找工作，每天不停的面试，面试，再面试。工作有了着落，立即又开始投入新的环境，认识新朋友，生怕自己融不到别人的圈子里。坐也别扭，站也难受。中午吃饭也很纠结，请人吃也不是，不请人吃也不对。就这样急急忙忙的生活，急急忙忙的做人，生怕自己落后一步。就这样，我再一次的错过了穿好一串玛茹儿手链。这一次错过，便又是一年。

匆匆忙忙的出门，匆匆忙忙的进门，一天就这样过去了。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说服自己，忙碌总是有意义的，失掉的美好也总能再找回来。我告诉自己要努力赚钱，等有机会一个人去西藏，去看看神秘的藏传佛教，像那些虔诚的圣徒一样，五体投地，感受大地的温度。去看看纳木错，那颗圣女留下的眼泪，到底有多么的纯洁。去朝拜那神圣而又庄严地天葬台，感受灵魂的轮回。

看到桌子上那干枯散落的玛茹儿，我对自己的理想产生了怀疑，我相信我能攒足够的钱，但是我不知道到那时，我还有没有勇气拿出自己全部的积蓄，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那些失掉的美好，还能不能再找回。我怕自己被生活压垮，怕自己向金钱低头，怕自己再一次的错过，就像错过那场爱情，就像错过那串玛茹儿。

我们太年轻，总是太轻易的许下重的诺言，总以为自己能够坚守。再回头，却发现，那些许下的美好，早已物是人非。现在的我，已经不想再错过了，不想错过下一串玛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