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的第三年,因领导休产假我比我的职业规划中更早的开始体验部门全盘工作,然后至此走上了懵懂的团队管理道路。像大多数职场人一样,我的内心也很焦虑:业务忙的时候,团队多的时候有12人,不同区域、年纪、学历背景,让我在其中协调各区细节问题、部门整体工作节奏、人员发展、心态安抚、公司变革速度上都喘不过气,但我需要在大家面前展示这个角色赋予我的形象,我需要做好,因此我需要都接得住,我需要表现得很强大,在一件又一件事情上被“完成好”推动着往前走,也因此接受了很多涌向我的“对我的期待、要求、评价……”。在父母眼中我是值得骄傲的女儿,体面的工作,拿得出手的职务介绍,我的同事点评我是“无所不能的团队大姐”、坚强、强势、严格,我却如此不喜欢这些标签,甚至一度反感。
我既不喜欢我的title,也不快乐,享受不到这份意义感。
还记得去年第一次上教练课的课后作业是“请和朋友/家人沟通一次,但不要打断他们,看看自己能听到什么?”那一天上完课其实非常疲惫,但还是给朋友拨去了电话,这“不能打断”一去就是两小时,第二天在老师询问作业感受时,我按照STEP全息聆听模型(听自己、听事实、听情绪、听潜能)非常认真的分享了自己的练习感受,本以为会收到老师对这项能力练习的点评,但却被老师对“聆听”我表述的反馈一击即中,老师说“我听到了其实你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在如此疲惫的一天结束后能听朋友2个小时的电话……”那天之前,我从未发过言,也从来没被“善良”形容过,接收的更多都是抱怨、不被理解,在那一刻,我感觉在工作中从未被看见的地方被看见了,感受到被武装得很好的外壳出现了一丝裂缝,眼泪顺着脸庞缓缓划下,在20个同学的注视下……第一次,我的心理防线被“聆听”温暖的撞击了一下,原来,“被听到”是如此感动。我们有太多太多的话,太多太多真实的自己,没有机会释放,没有被看见,没有被理解,没有被关心。当你被教练温暖的对待过,这个角色也因此赋予了你心中柔软的光,你也希望能带给被你教练的人同等温暖的力量。
然而,信念总是很美好,践行的路上还是不太容易的,可以说,在撕扯着我。
在上完课的两个月内,我只要与人对话,就会想各种找机会开展教练对话,我发现,如果客户的话题是与个人脆弱性相关、情绪波动很大的时候,对我的个人情感冲击也会非常大,而当我一感觉难过的时候,就会本能的出现“掐自己手背”的条件反射,而这个行为,回想了下,是从高中时候开始出现的。每次考试没考好内心难受、自责的时候再经历班主任的半小时辅导盘问,我就会觉得煎熬,害怕被安慰,不确定被看见哭是否会让人觉得“我不行、我脆弱”,于是会不停掐自己,用痛感来代替想哭的冲动。久而久之,一有想在众人面前哭的冲动时,我就会掐我自己,害怕呈现给别人我心里的“我不行、我脆弱”。而这个习惯,也让我在练习同在感的时候,感受到了内心有一股很大的阻力。
我经常说,与客户同在和同情客户是两个概念。如果客户掉进了一个山洞说“这里好黑,我好害怕”,“同在”就是你也会下到山洞里陪着客户,可能什么也不用说,也可以给他一个抱抱,说“别害怕,我们一起走出去”;而“同情”就是你趴在山洞外面俯视他说“噢,洞里是挺黑的,是挺让人害怕的”。同在,需要场域的自然流现,《U型理论》里这样定义自然流现,它是“在场(presence)”和“感知(sensing)”的有机融合。你如果只在山洞外面,如何感知山洞里的coachee,想要与客户建立连接,需要你对不知道的客户话题领域保持开放的心态,敢于冒险,既进入但又不沾染。我一方面基于教练角色的责任感告诉我,需要走进去,但一方面又感受到了来自自身对与脆弱性相关话题强大的内心阻力,怕自己陷进去,怕自己被朝我涌来的“难过”击倒。因为大脑有一种叫做镜像神经元的细胞,在通过镜像神经元理解客户情绪的过程中,教练也会直接体验这种感受,并会产生同样的情绪状态。所以我中间一度刻意停止教练对话很长一段时间,因为每次教练对话结束后我会感觉非常的疲惫,需要睡很久来修复。其实,让我疲惫的不是教练对话这个行为,而是我并不能很好地处理我难过的情绪带给我的能量。隐藏我的难过,不让人发现我的脆弱,并没有让我更加坚强和快乐。
在做教练的视角时,当我发现客户能向我袒露脆弱与心里真实想法时,我会觉得很幸福,因为被信任,同时也感觉与客户的关系更近了。这样的视角体验,也在鼓励着我与团队的互动中,更勇敢的把我的经历、看法、情绪分享出来,哪怕那是我幼稚的、固执的、傲娇的、脆弱的、搞怪的一面,而在此之前,“leader就应该坚强Hold住一切”的角色标签也让我与队员少了些连接。其实,我们经常夸赞一个人很真实,就是因为这些人不是机器、模板,而是有血有肉、有感情、会受伤、不十全十美的人,而脆弱恰恰是一个真实的人最基本的表现,因为这些人和自己很像,彼此的距离更近。这个过程,会收获与队员更深层的连接,会使我们的团队产生更多火花和可能性。
当然,从“从来没有”到容忍自己在队员面前呈现脆弱,心里真的需要点放下的时间,至少对我来说还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还是会担心队员会说“我们有个不太行的领导”,害怕被认为不专业、不优秀、不够强。学会哭,也是需要慢慢来的一件事,也是挺需要勇气的。上一次和才哥出差,本觉得作为领导应该安慰他,反而自己哭成了狗熊,后来才哥玩笑地安慰我,“抬起头,皇冠不要掉下来”,看到这句话,我暖心的笑了,真好,我有战友,可以哭的,没关系,谁说领导不能哭,谁说领导需要一直坚强。
回看过去这一年,我并没有因为我的表达脆弱而觉得自己在团队中软弱了,我反而觉得我渐渐活的越来越有了“人味儿”,怎么竟觉得我越来越勇敢了呢,怎么回事,哈哈。
(在学了教练快一年半的时间里,我感受到了自己的状态越来越好,于是总想为“教练这件事儿”写点儿什么,想为他发声为他证言,想在自己的“拾光”笔记里留下一笔痕迹,今天终于有了一小笔了,很是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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