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前看过不少外国电影。那时候的译制片,经典的非常多,所以很多我都反复看。最多的看过5遍。而相对晚一点的好莱坞电影,我唯一看过上5次的,就是“走出非洲”(1985,西德尼·波罗克导演)。
在看“走出非洲”前,我因为先听了主题曲而 “暗恋”上了此片。所以,当我在一个朋友借到这个录像带后,一口气就连看了两遍。最让我感到意外的是,虽然先被音乐引起联翩浮想,再看电影时我竟然没有感到丝毫的失望。
“走出非洲”首先征服人的,是它的艺术部分:壮观的非洲景色,大气磅礴而又激情浪漫的音乐。这两者(摄影和音乐)都是在电影史上的单项杰作。尤其是在电影开始的非洲景观,壮美之极,令人惊叹。和某些哗众取宠故弄玄虚的“技巧”相比(比如张艺谋的“黄土地”等等),“走出非洲”的画面是流畅地(而非分割地)融入故事情节之中的,充分体现了电影“蒙太奇”艺术语言的魅力。此片的主题音乐(John Barry作曲)也是少数的令人回味无穷的作品之一,是能够独立于电影之外的音乐杰作。
电影,作为综合艺术语言,自然不光是以其艺术部分来打动人,还有及其通过情节表现思想意义的一面。此片在这方面绝不逊色。故事讲述的是一个女作家凯伦·布里克斯(梅丽尔·斯特里普主演,原形是同名小说的作者自己-伊萨克·丹尼森Issak Dinesen)在非洲的生活经历。凯伦因为爱情失意,和自己并不喜欢的人结婚来到非洲(肯尼亚)生活,经营一个农场。其间她经历了和丈夫的疏远,爱情的幸福,疾病的痛苦,到最后失去一切的不寻常的人生历程。
此片虽然讲述的是个人生活经历,但深度和广度都大大超出了“个人”的范围。首先此片透视了一个非常深刻的主题:人生的“得失”。男主人公丹尼斯(罗伯特·雷德福)是凯伦的理想恋人,然而此人是个彻底的自由主义者,绝不愿意把自己的生活绑定在一个女人身上。为此凯伦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但丹尼斯却不以为然。在一次跳舞的过程中他对凯伦说:你总认为自己有这样,有那样,有农场,有钱,有仆人,但你是否真正地拥有者这一切?凯伦的命运不幸被丹尼斯言中,就在凯伦的农场刚要丰收时,一场大火让凯伦变得一无所有;而就在丹尼斯几乎要回心转意要和凯伦在一起生活时,命运又夺走了丹尼斯的年轻的生命。最后凯伦一个人回到家乡丹麦,一无所有的她,唯一拥有的是非洲的色彩绚烂的记忆。
此片在对人生的启发之外,还着墨于对西方文明的反思。凯伦来到非洲生活,除办农场以外,还致力于把(英国)文化传播给当地土著人。她办起学校,教当地孩子英文,还给当地人治病。而对此丹尼斯都不很感冒。他认为把这些土著人一个个变成“小英国人”实在么有任何意义。事实上是,土著们在忙着自己的简单生活时,“文明人”却在忙着打仗(一战)。丹尼斯也被卷进战争中,但最后因厌战而退伍回到非洲当狩猎人。对“文明”的厌倦也影响了他的情绪,和对凯伦的爱情。
影片对爱情的描写与传统的爱情故事手法 – 王子追求公主 – 相比是且然相反:一个思想成熟的已婚女性对一个英俊男子的执著追求。罗伯特·雷德福扮演的丹尼斯是非常完美的男性形象:英俊潇洒,思想成熟,还具备着富于魅力的“野性”。他显然是凯伦的梦中白马王子。丹尼斯在学会开飞机的第二天,就把凯伦带上了蓝天。在主题音乐的伴奏下,这一段情节无疑是影片的最高潮,用凯伦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丹尼斯让她看到了上帝才看得到的景象。然而这样的幸福也只是短暂的,很快凯伦就感到了“不安全感”,丹尼斯的不羁天性,让凯伦感到非常的痛苦。为此丹尼斯绝不让步,宁愿伤害凯伦,也要捍卫自己的自由。所以凯伦在苦苦追求之后,在自己丧失了一切之后,终于悟到,我们本来就是一无所有。所以她在丹尼斯的葬礼上最后说到:他本不属于我们,他本不属于我。
然而这样的失去和一无所有,绝非是悲惨的,而是超脱的。正是这样的“失去”,让凯伦回到自我和自然相融的更大的宁静中。在影片的结尾,镜头从丹尼斯的墓地拉开,让人一览无尽的非洲原野。此时凯伦以画外音说道,她接到当地朋友的信件,说是每天一早一晚,都有两头狮子(一雄一雌),留恋在丹尼斯的墓地上。 “丹尼斯一定会喜欢听到这个消息。我一定记得告诉他”。电影就在这样让人心碎而又让人升华的境界中结束。在永远失去了自己的恋人之后,凯伦终于在对非洲的记忆中找回宁静,找回了一份永远不再离开她的美丽。
看“走出非洲”是20多年前的事,但至今我很难找到那一部影片对我有这样深刻的影响。此片拿下当年7项奥斯卡,的确当值无愧。
我几次试图读丹尼森的原作,但没有机会。相信原作一定有其电影不能取代的意义。但我也很难想象小说会取代电影留在我心中的印象。作为电影,“走出非洲”似乎远远超出了一部电影的娱乐价值,或者说,它其实发挥了电影这个综合艺术的全部魅力:故事情节,音乐,画面,和令人回味的“言外之意”。
对我个人来说,这部影片最值得回味的是它的“诗意” – 它是一首以电影语言写下的优美而寓意深刻的抒情长诗。整个电影的节奏缓慢,情节在音乐和画面中自然地流动,让人生临其境地感受凯伦的情感生活,感受非洲的原始和自然的壮丽。所以最后,我要以凯伦在影片中的一段绝美的诗意独白,来结束我对这部20多年前看的电影的美好回忆。此段独白是在凯伦失去丹尼斯之后,独步在丛林和原野中的遐想,概括了她在非洲的17年的生活:
If I know a song of Africa, of the giraffe and the African new moon lying on her back, of the plows in the fields and the sweaty faces of the coffee pickers, does Africa know a song of me? Will the air over the plain quiver with a color that I have had on, or the children invent a game in which my name is, or the full moon throw a shadow over the gravel of the drive that was like me, or will the eagles of the Ngong Hills look out for me?
(如果我知道一首非洲的歌 – 新月的月光印在长颈鹿的背上,地里的犁耕,采咖啡人的流着汗水的脸庞 – 是否非洲也会知道一首关于我的歌?在原野里颤动的空气,其中是否会闪烁着我曾熟悉的色彩?孩子们是否会发明一种以我的名字命名的游戏?明亮的全月是否会在我走过的碎石路上投下我的身影?或者,雄鹰是否会在恩冈山上寻觅我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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