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我搬到了汉普顿区46街103号。房东是个50多岁的女人,客气又有风度。
接连三周不停找房子,累得我骨头都快散架了。这档儿终于安顿下来,头脑开始发热。
房东太太人很好,给我找了一些药,又听说一会儿我要去幼稚园接孩子,还主动应承帮我做顿晚饭。
临走前,听她叨念“单亲爸爸带孩子不容易,明天要过万圣节了,提前准备一些水果糖”云云,心里很是感动。
开门时想告诉她我的事,又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我妻子是个公务员,护照存在机关的人事科,无权私自出国。想想,还是算了。关门后,走向我那辆破旧的二手车。
说实话,为了给孩子最好的教育,我和妻子一直省吃俭用,努力攒钱。去年公司外派我来美国开拓市场,我和妻子商量好了,趁这两年公差,我先带着孩子来美国适应生活,争取两年之内拿下永久居留权,然后妻子辞职来美带孩子。
夜幕很快降临,孩子们在学校装扮超人、怪物、僵尸,玩得不亦乐乎,一路上吵吵着到家也要玩串门儿要糖吃的游戏。
终于到家了,放下钥匙,我便闻到了一股肉香味儿,扭头看到餐桌上房东太太为我们准备的豆角沙拉和两大块煎牛排。
味蕾自动开始分泌消化素,坐下来准备大快朵颐,儿子突然拽着衣角:“爸比,去要糖吧……”
看看牛肉、看看儿子,无奈地跟他出了门。这半年多只有儿子陪伴,他的要求几乎没有反对过。
万圣前夜灯火灰暗,是在预备氛围吗?我摇了摇头,外国人可真会闹。
“爸比,咱们去对面那家好不好?”
“好。”我应。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敲了半天门,却没反应。我看看磨砂窗户里面漆黑一片,对儿子说:“去别家吧,这家可能没人。”
“哦。”
我们转身离开刚走了几步,身后响起了开门声,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入耳中。
“请问,有事吗?”
我回头,没来得及说话,儿子就跑到了门前。
“阿姨,有糖吗?不给糖就捣蛋哦。”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好,我叫唐宁,住在街对面,三天前刚刚搬来。”
女人看着我,摸了一下儿子卷曲的短发,打开了门缝,顿时灯火通明。
“万圣节才是明天哦!进来吧,阿姨家有很多糖。”
“好啊。”儿子跟着进了屋。
我站在门外有些不好意思,犹豫着要不要跟着进去。毕竟这半年多没有私下去过女人家里。
望着身前穿着红色紧身连衣裙的曼妙背影,感觉脚底轻飘飘的,不知不觉地跟着进了屋。
厅廊里,女人长发飘散着阵阵幽香,像极了家乡的芍药,那妖娆的步伐着实让我分心,尤其是她头顶上银色的发簪映出七彩光晕,炫得我头晕眼花。
“哇……好多糖!爸比,我可以吃吗?”儿子抓了一大把,才想起要问我。
“当然。”女人柔柔的声音替我回答,而后转身看我,用纯正的汉语说:“我的中文名字叫悠然。”
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看了一眼身前的美女,乌黑秀丽的发丝下长长的脖颈若隐若现,我口是心非地对儿子说:“好了,糖拿到了,我们回去吧。”
“要不要留下来吃一点饭,阿姨做了好多。”美女友好的邀请,感觉正中下怀,但儿子的存在,让我十分尴尬。
“不……不用了,谢谢。房东太太刚刚做好了牛排。”
我抱歉地点头回应,拉着孩子往门外走。身后传来美女的声音:“宝贝,明天再来捣蛋。”
回到家,我嚼着凉透了无味的煎牛排,看着孩子开心的吃糖,又心猿意马了一会儿。
我想,我应该是心猿意马了一整晚。
时间一晃而过。第二天,所思所想被公司繁重的工作限制了。接孩子回家后,又想起了那个漂亮的女邻居--悠然。
刚点上一根烟,听见敲门声,我的心突然有些悸动,赶紧掐了烟,看了眼正在鼓捣面具的儿子,清了清嗓子,整理一下衣领,开门前又照了照镜子。
“是她吗?”我想着。
“嗨,唐先生,我的东西拿下来了吗?”
我一拍脑门,忘了答应房东的事情。我瞅了一眼门外的小货车,抱歉地赔笑。
“请先进来吧,我把这事给忘了,真不好意思,我现在去搬。”
“没关系,一起搬吧。”房东太太说着跟我上了楼。
“昨天的牛排怎么样?味道合口吗?”
“哦,当然,非常好。”
说这句话时,我想起了悠然的晚餐,不由脱口而说:“你们美国女人太会煎牛排了,昨天看到对面家的晚餐也有这道煎牛排,味道真是好香。”
“爸比,我去阿姨家捣蛋啦……”儿子在楼下喊着。
我搬着沉重的保险柜一步一步往楼下走,实在张不开口大声回应,心想儿子是去悠然家,也就放心了。
“你说什么?”房东太太停住了脚步。
“什么?”我不明所以。
“你说哪家?哪家做了牛排?”
“对面啊,这座房子正对面那家。嗯……很漂亮的女主人那家。”我边说着感觉有些脸热。
房东太太放下了帮我的手,停在了台阶上。我以为她累了,一个人吭哧吭哧地搬下楼。
“那家……女主人……”
我放下保险柜,抬头看她。
“去年万圣节,有一个新搬到这里的男人,去那家串门。刚坐了一会,男主人就回家了……”
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女主人是个亚洲人,来这里三年了,和谁的关系都不太好。男人一直说她心里有人,每天吵吵个不停。恰好那天看到家里的亚洲男人,便以为他就是那女人深爱的人。随即便吵了起来,听说当时屋里还有个小男孩。那天枪响了好一阵儿……”
“那……”我没胆接着问,心慌极了。
“后来,警察来了,把人抬了出来,全死了……”房东太太说完,搬起保险柜出门上了车。
我顿时想到儿子,顾不上管她哪来的劲儿一下搬走沉重的柜子。
我风一般跑到对门,砰砰砸门。
三分钟过去了。我的手砸得麻木,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我害怕极了。
“儿子……儿子!”我大喊。
我回身看着街道,希望有人能来帮帮我。只有冰冷的夜风吹着我颤抖的脸。我看着死寂般的街,不知如何是好。
“报警!对!马上报警!”我跑回屋,翻找电话。
按下911那一刻,我颤抖的差点掉了手机。
“喂!喂!我是唐宁。我住在汉普顿区46街103号,是新搬来的,这里发生……发生……”我不知该怎样描述,希望说的严重一些,警察能迅速过来,便狠下心:“发生枪击……”
“喂?你说哪里?”
“汉普顿区46街103号和……”我望了眼对面:“104号。”
“好,等一下。”
我拿着手机,呆立原地。
“喂喂?唐先生,你在吗?还在吗?”
“在,在,我在!”
“请你再说一下地址。”
我发怒了:“汉普顿区46街103号!你们什么时候能到?”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我忽然害怕起来,哭着大喊:“帮帮我,警察先生,求求你们,我的孩子现在在里面,我不知道他……”
“先生。”
有人说话,我哽咽着安静下来。
“先生,如果你没有恶作剧,那么我告诉你,那个街区在去年就已经封闭了。”
“什么?你什么意思?”我大惊。
电话里不耐烦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个街区去年这会儿发生了严重枪击案,一个男人持枪射杀了一条街区的人,之后就封闭了……如果你还在搞恶作剧,我劝你停下来,否则我以妨碍公……”
我扔下电话,跑向对面那间忽然亮起灯的房子。出门前,我看到了镜子里浑身是血的自己。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