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郭先生

    我是南郭先生，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骗子，滥竽充数就是在说我。对于这个名号，我从来不辩解，哪怕做个坏人，也要坏的光明磊落，这是我的原则。

    许多年前，我还不是个骗子的时候，说来可笑，我只想安稳的教书，教那种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大道理。可我的弟子寥寥无几，这市井社会，遍地都是教人怎么变坏的法子，街上行色匆匆的人，没一个对如何成为一名好人有兴趣。就连街角蜷缩的乞丐，看见我都满脸的不耐烦。

      闲暇之时，我喜欢吹竽，竽音一响，好像生活也就不那么悲伤。在我吹竽的时候，隔壁姑娘总会好奇的张望，后来熟了，我便教她宫、商、角、徵、羽。她很聪明，天赋也高，很快，她的竽声就像她的笑声一样动听了。有时候，讲课的时候脑中也会突然出现一段旋律，我想，这旋律她吹出来一定特别悠扬。

    我猜，我可能是爱上她了。

    可是，一连数日，不得见。

    我写字，墨迹零散。

    我吹曲，调不成歌。

    我睡觉，辗转反侧。

    我知道，我肯定是爱上她了。

    多次打听，得知她被选入宫，心里好像吹进了一阵冷风，吹的心里空荡荡的。仿佛就在一瞬间做了决定，我也要进宫。恰逢宣王招三百吹竽乐师，就凭自己多年练就的技艺得以顺利如愿。

      宫深如海，寻一人，一名今不知何样的人更如大海捞针。可有些人总会遇见，比如，是她。半年后，齐王秋圆摆宴，三百乐师奏乐助兴，我在队伍最前，一时忘了举竽，她就在百步之内，百步之内的齐王之怀，笑的百花凋残。我或许该想到的，一名貌美又会吹竽的女子，必然会得齐王的喜爱。她好似看到了我，却仿佛不认识我，清唇微启：“排首这名乐师，奏已起，仍不举竽，怕不是不会吧”。

      怕不是不会吧，自此，便不会了。

      听闻红豆相思，我用红豆塞住了竽口，奏还是要奏的，只是不出声罢了。就像是明明得不到，却又放不下。你看，我现在连王都敢骗，我装模作样，我举止乖张，我阿谀奉承，我屡受褒奖，我也学会声色犬马，也学着欺下瞒上，终究风头一时无两。

    有时，我静静地看着我的竽，你说你无端生这三十六管，管管让我断肠。就好似宫里的月不如宫外的亮，圆缺却如常。

      宣王驾崩，新王继位。新王不喜群奏，偏爱独奏。我几番犹豫，还是取出了红豆，饭总是要吃的，过去就让她过去吧，多年没有真正的演奏，可是心里并不慌张，那曲子，无论激扬，亦或悲炝，都在无数个不寐的晚上，反复思量。

      临我独奏的前一天晚上，无意在先王陪葬名单上看到她的名字。一刹那天旋地转，耳鸣目眩，我呆呆的，呆呆的看着那一夜的星，也许天上本来有两个月亮，其中一个碎成了满天繁星，另一个才有了阴晴圆缺喜怒无常。

      我连夜逃出了宫，逃了这荣华富贵，逃了这是是非非，留下了滥竽充数的笑名。

      那又怎样呢，我不过是个骗子，行骗多年，恶有恶报。君王，终究也是好骗的，难骗的，是自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