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

我是谁，他，又是谁。

我是谁，是谁？这是哪儿？窗外千秋雪纷纷而下，茫茫一片，不见一人一影，一踪一迹。

“影小姐。”“啊！你是谁？影小姐是谁？”只见一女子外罩风衣立于门口，似是从远方跋涉而归。风衣上落满了白色的雪，她取下帽子，往那痴惘女子施了一个万福。啊！她的头发咋是白色的呢？“自此之后便有女婢照料影小姐的生活起居，影小姐，你醒太久了，睡吧！”意识渐渐消散，这是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哎！”这尚未知姓名的白头侍女，替她口中的影小姐盖好被子重重叹息一声，望着那睡得异常安稳，呼吸平稳的女子，她发着呆，略有所思。“就这样好好休息吧！下一次再醒来，便可以久一些了。”

...

1.

三百年前，苏州河畔。

“哇！好热闹！”绿衣少女蹦蹦跳跳行走在市集，身后紧紧跟着一名端庄持重的女子。明显少女第一次来到苏州，第一次见着繁华景象。而两人身份不似母女，不是姐妹，凭那身后女子对少女的呵护可以看出大概是主仆关系。

“凉，你快看这里好热闹。和雪峰一点都不一样。”少女欢快异常。

“影，你慢点。”女子并未对少女关于雪峰的看法表示认同与否。苏州有苏州的好，雪峰有学峰的美。影到底还小。

“凉，你快点。”女子微笑着跟上那绿色身影。

2.

河岸，一男孩蹲在岸边放纸船。“咦，你在干什么？”“放纸船，你没瞧见嘛！”他看也不看来人回答到。“你的眼睛怎么......”“我没事。”男孩占起身用袖子擦干了脸上的水迹。在很久之后那叫影的少女才知道那从眼里流出来的液体叫泪水，人伤心的时候会流泪，开心的时候也会流泪，只不过大部分流泪的都是因为前者。

“你好，我叫影，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少年望着眼前女子呆了呆，久久没有回答。“这个给你。”少女拉起他的手，将从市集买来的糖人塞到他的手中。“谢...谢谢。”

“你叫什么名字？”

“杜若生。”这是他在他很小的时候便去世的娘亲给他取得名字。

“杜若生，杜若生。这个名字真好听，我记住了。”

“杜若生，你们这有什么好玩的嘛？”

“.......”少女拉着男孩逛着市集，直至夜幕降临。

“真可惜。”少女难过的低下了头。“影。”

“我知道了 。”少年望着女孩身后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白发人很是吃惊，明明是年轻女子的相貌，却已经白首。

少女难过了一阵，抬起头重绽那笑容，对他说“谢谢你今天陪我玩 了一天，现在我要回家了。”“回家？”

“嗯。”

“那，那以后我还能再见着你嘛?”

“啊？”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天下来两人没有过多的谈话，就这样一直被她拉着从巷头逛到巷尾，穿过市集，人海，她的笑让他觉得很安心。似乎积聚在内心的忧虑与不安全都烟消云散了。

“你还想再见着我嘛？”她看着这个比她低了一个个头的男孩问道。

“......”他没有回答。

“嗯？”

“嗯，我还想再见着你。我以后还能见着你嘛？”少年拽紧衣袖。

“......这个嘛.....”

“不能嘛？”望向少女的眼神显现出了忧虑的神色。

“也不是，只不过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再出来了。”少女说着眼神突然暗淡了，随即又是那张熟悉的笑脸，“不过我像你保证只要我一出来我就来找你。”

“真的嘛！”少年的眼中充满了惊喜。“那我要去哪里等你呢？你要怎么找到我。”

“如果我出来了，我就去我们相遇的那个河岸等你。”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回到家中，果然如他所料，没人在乎他的存在。没人在乎他回来与否。

在他推门进入自己房中时，背后传来了老管家的声音。“少爷，你回来了？”

“老奴，等您好久了呢。”

“少爷怎么了？”少年眼光中闪烁着泪花。

“可是有人欺负少爷了？”

少年扑在老仆怀中放声大哭。老仆先是一震，而后轻轻拍着他的背，任由怀中的孩子哭泣。

自从娘亲走了后，这老仆这大院里唯一在乎他的人。

至于那个他要称作父亲的男人，自从她娘亲走后，再也没来见过他，他是生是死似乎都与他毫无关系。

3.

“少爷，你每年都来这，可是在等什么人？”

已束发的年轻男子回首对身后的老仆说“等，我也不知道我在等什么，也不知道我等的人还会不会来。”

“我怎不会来。”

“你......”只见眼前女子与十年前并无差别，一袭绿衣，墨发如瀑，依旧是那让人安心的笑。而他，已经经历过十年的岁月，由一名稚童长成了翩翩儿郎。

她，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杜若生。”

“是。”

4.

是日，杜府张灯结彩，少爷取了一位来历奇怪的女子。众人只知少爷唤这位新夫人为影。影爱笑，喜着绿衣，善歌舞，常伴公子左右。他们这位不曾言笑的少爷，在有了这位影夫人之后，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

春来，外出踏青，他执笔作画，她素手研墨。

夏时，他屋内读书，她在厨房亲自忙碌着晚饭。

秋日，常结伴出远门，赏尽秋色。

冬日，那墙角红梅绽放时，她的笑总是透露着些许忧虑之色。

“可是不喜欢冬天？”他曾问过她。

“不，只是每到秋天便会想起故乡。”

“这些年，也不曾听你提及过你的故乡。可是有什么伤心事。”

她摇摇头。

既然她不愿说，那他便不再追问。

5.

“影小姐。”

“凉，你来了。”

“影小姐。”

“我知道......我该回去了。”

若生，再见。若有来生，望你我尚有缘相见。

6.

“饮下寒水每隔百年方可醒来一次，而醒来时间每次不过一日之长，直至下一代梦主接任。你真的愿意嘛？”

“影愿意。只是希望在饮下寒水之前宗主您能让影去往人世一趟，完成未了的心愿。”

“去吧，时候到了，我会让凉接你。”

7.

苏州河畔，常有一人久候不去。

“伯伯，您可是在等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在等谁，也不知道等的人还会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