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爷是一个黑瘦的汉子,胳膊上鼓鼓的腱子肉,肩膀上纹着图腾一样的纹身,笑起来坏坏的。认识他那年,我二十四岁,他三十。
那时我常常抱怨生活过的不如意,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在哪,理想没了。体制内的工作虽然安稳,却总少了年轻的变化与激情,而且工资基本上是买房无望。后来为了逃避眼前的一切,我去了趟北海,没想到这成了与六爷相识的起点。
让我们面对现实,让我们忠于理想六爷在北海开了家青旅,离银滩不过两公里。一座独栋的三层小楼,院子里摆着一排排花花绿绿的多肉,竹子编的猫舍里六只小猫不停地撒欢,爬满藤蔓的凉棚下摆着一张树干雕成的茶案,一张懒人沙发就放在门旁,一只斑点狗常常趴在上面呼呼大睡。白色的风车茉莉透过栏杆一直长到院外,矮矮的白墙上写着“让我们面对现实,让我们忠于理想”。
在他那里,我住了间40块一晚的六人间,50平的房间,1米8的大床。晚上我在院里乘凉,六爷突然递给我一瓶啤酒,喝着啤酒我告诉他,自己最喜欢的就是外面墙上的那句话。听到这,他的眼睛一下亮了,然后迅速暗淡了下去。过了好一会,他说道:“你住的六人间在我这剩这一间了,而且是我这里最不挣钱的一间。我之所以留着这间房,是因为情怀,我想遇到和我当初一样的人。”
后来我才知道,六爷大学时是学艺术的,一手雕刻活儿让很多公司趋之若鹜,用他的话说“如果我当时想着挣钱,现在早就发了”。可世上没有“如果”,大学毕业后,六爷选择到阳朔过起了乌托邦般的生活。一群人去探险,弹琴,歌唱,露营,没有钱了,找块木料雕刻一番,转手间就能卖出来几个月的生活费,这样一过就是四年。
“那时对物质生活没什么要求,有饭吃,有个地方睡就行,我们不停的背起背包去探险,追逐自己的理想,去过那些我们眼中自由的生活”,六爷让了我一根烟,自己点上猛吸了一口,烟头的亮光快速地退着,化作屡屡轻烟,就像六爷的理想一样。
二十七岁那年,六爷爱上了徒手攀岩,而且在阳朔遇到了同样去攀岩的女孩。本以为是擦肩而过,没想到,半年后那个女孩专门回阳朔找他,并且留了下来。就像小说里的情节那样,两个人执子之手,仗剑天涯。他们一起旅行,一起画画,一起攀岩,还收养了一条斑点狗。
后来一次攀岩的时候,六爷的同伴不幸掉下山崖,他们在山下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尸骨。这件事对六爷触动很大。“攀岩久了,对生命就有了新的认识。她太脆弱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人在大自然面前是弱小的。”想到这里,六爷就和女孩一起去纹身,他在肩膀上纹了图腾,女孩在手臂上纹了风车茉莉。六爷对女孩说,这是一种身份的印记,万一哪天我攀岩的时候摔了下来,你看到纹身就知道是我。
听到六爷这么说的时候,我很震惊。我从没想过,一个二十多岁的人能把死亡看透到这种程度,这种轻描淡写的准备,让我不禁感到了丝丝恐惧。不过六爷终究没死成,但却过上了为生活苦苦挣扎的日子。
女孩想结婚了,六爷回到北海借钱买了一栋闲置了很久的三层小楼。四处剥落的墙皮仿佛告诉着他这里已经多久没有人住了,不过六爷还是常常用对未来的憧憬抵挡眼前的失落,就像他在朋友圈里发的状态一样,“我有一个姑娘,一条狗,一个客栈,一片海”。
可女孩的父母还是常常抱怨六爷没车没房,人不靠谱。听到这些话,六爷总是安慰女孩,给我几年时间,我在努力赚钱。其实女孩很爱六爷,常常来客栈打理生意,也爱听大家叫她“老板娘”。那段日子,六爷为了挣钱受了很多委屈,做了很多努力,但生意起步阶段还很是艰难。慢慢地,女孩的父母失去耐心,女孩也坚持不下去了。
在我离开北海的前一天晚上,六爷在院子里请我吃了海鲜烧烤。那天,他分手了。
两个男人一边喝酒,一边说着这些年的不顺利。六爷说着说着就哭了,眼泪噗噗的往下掉,他仰起头喝了一口啤酒,伴着眼泪又呛了出来。他搂着我的肩膀说:“我以前是追逐理想,可我现在面对现实啊,但现实还是没放过我。”那天晚上,我们又说又喝又唱,唱的好像是汪峰的《当我想你的时候》。
走之前,我和六爷在门口合了张影。不过我想我不会回来了,因为在这里我见到了现实无比残酷的一面。但我敬佩和羡慕六爷,因为可能我一生都不会有像他那样洒脱随意的日子,所以我要向那些为理想和追求而不顾一切的人致敬。
让我们面对现实,让我们忠于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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