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终如意

作者: 紫晩 | 来源:发表于2023-12-17 13:09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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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如意被扫地出门了,就在刚刚。

周如意不敢相信这一切,刚回到家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她在赵家为数不多的行李就已经被打包好了。赵母像扔垃圾一样把袋子扔在她脚边,眼神带着鄙夷,跟她说:“江河要跟你离婚,请你即刻搬离我们家。”

明明半年前离家打工之时,赵母还不是如今的这幅面孔。那时候的她和颜悦色,帮她整理着离家的行囊,临出发时还往她怀里塞了两百块钱,怎么一下子就变样了?

提着行李走出赵家大门,她还是觉得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刚刚赵江河跟她说什么?“我们不合适,还是算了吧。”

什么叫不合适?怎么不合适,结婚五年了才发现不合适?还偏偏在她累死累活替赵家还了十万元债务之后。

周如意的人生跟她的名字是恰恰相反的,一点都不如意。她出生的时候,父母希望她一辈子顺利,才取了这个名字,没想到这名字却像是一个魔咒,让她历经磨难。

十六岁那年,父母相继病逝,只留下一幢村子里的房子。然后嫂子就开始明里暗里地诉说着家中的困难,她本来成绩就不好,也不想让哥哥为难,便主动提出了退学。

在遇到赵江河之前,她在餐馆端过盘子,在拥挤的后厨汗流浃背地洗过碗;在工厂流水线干过,机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不能出错;也曾跟人一起摆摊卖廉价的衣服鞋子,被城管追着跑过好几条街;也曾被人欺骗过,抱着一夜致富的美梦,终是被戳破。

那时候的她才二十一岁,却苍老的好像三十了,这些年的奔波劳碌都在她的脸上、心里留下了痕迹。她原本以为辍学后能闯出一番天地,却发现这年头没有学历做敲门砖,没有技能作为基础,太难太难了。

她有时候会觉得生活太苦了,她讨厌如意这个名字,好像在讽刺着她,生活是多么地不如意。但这是父母留给她这世上唯一属于自己的东西了,她舍不得丢弃。

然后,她就认识了赵江河。那段日子是她打工生涯为数不多如意的时候。她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工作:在县城一个包子铺当学徒。老板夫妇善良又周到,同情如意的遭遇,为她在店里整理了一个隔间,这样她就能省下房租钱。

赵江河是经常来店里买包子的顾客。两个肉包子,两个菜包子再加一杯豆浆或一碗粥是他惯常的搭配。有时候他会在店里吃,有时候他会要求打包带走。

那天早上就跟往常一样,他去店里买包子。那天顾客特别多,周如意在一旁按顾客的要求打包着,而老板娘则在收银台上忙活。赵江河给完钱之后便在一旁等着周如意打包好包子,一边接着电话,分心的刹那接过老板娘找的钱塞进口袋便离开了。

一个小时后,他却跑了回来,说要退钱。

他对周如意说:“我刚刚给的是五十,老板娘以为我给了一百,我回去细细想了一遍,我今天确实只带了五十出门。”

这是个老实且细心的男人,这是周如意对他的评价。此后他再来,他们便开始有了交谈。时间久了,就生出了一些别样的情愫。她不是犹豫寡断的性子,便主动回应了这段感情。

赵江河跟他一样家在农村,与母亲相依为命长大,高中毕业便转辗在各个建筑工地干活,虽然辛苦,但收入尚可。赵家那栋二层小楼便是赵江河赚钱建的。

婚后的生活自是蜜里调油。她依然在包子铺帮忙,因为她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有一天自己也能开一间包子铺,当上老板娘。但她不用再住在店里,赵江河在县城租了一个带厨房跟洗手间的小房子。她下了班便会去菜市场买菜做饭,等着赵江河下班再一起吃完。这样的日子,让她终于品尝到了幸福味道。

而休息日她便会买一些礼物,转两趟车回赵江河的老家,陪伴赵母。菜园里,田地里都曾有过她们结伴而行的画面。

在父母去世后,在经历了那么多年奔波忙碌的生活后,她终于重新拥有了家。她很珍惜,所以在努力地做一个好妻子,好儿媳。

但幸福没有维持多久,困难却接踵而至。

先是她查出了多囊卵巢综合征,要做手术。住院期间,赵母一次没来过,还打电话给赵江河,问他:“你媳妇还能生吗?都要做手术了。”

赵江河一再给母亲保证:“是小手术,调养好身体就行了。”

虽然赵江河瞒着她,她也隐隐听到了。但她心里感激丈夫的体贴,也理解赵母的心情。

但半年后赵江河却出事了。他从高架上摔了下来,钢筋刺穿了他的腿。工友发现后,紧急将他送到医院。

接下来便是周如意人生的又一至暗时刻:丈夫被送往市里的大医院,终是捡回了一条命,却落下了跛脚的后遗症。

而且他在不同的工地干活,也没有买过保险,再加上觉得自己年轻力壮,并不把此当一回事。所有抢救、治疗的费用均需要自己全额承担。

工地老板只去医院露过一次面,留下一万块钱便不见了踪影。她去工地上看,却发现人去楼空。经人建议想为赵江河办理工伤认定,却发现没有老板的签名盖章,一切都是空谈。

折腾了大半年后,周如意终于认命。出院回家后的赵江河变得喜怒无常,甚至日日买醉,她不敢抱怨,只想更卖力工作,早日还清欠下的钱。

赵母也不再因为她曾经生病的事情为难她,还时不时打电话关心她有没有吃饭,工作累不累。她知道赵母担心她会抛下赵江河,但她不会,他是她的丈夫,这辈子都是。

所以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眼看乌云就要过去了,赵江河却反而要跟她离婚呢?但村子里向来是没什么秘密的,稍一打听,周如意便知道了全部事实。

当年的那个老板忽然良心发现,三个月前主动找上门。给了赵家一大笔补偿款,足足有六十万。

老板跟他说:“当年害怕担责任,希望能获得你的谅解。”

原来老板这两年发达了,便开始相信算命风水之说,猛然想起赵江河,担心有损“功德”,便给了大额赔偿,反正现在他并不缺钱。

这是很多人一辈子都难以攒下的钱,赵家却在一夕之间得到了,村里早就传得沸沸扬扬,只有在县城干着两份工的周如意还被蒙在鼓里。

当初赵江河在ICU生死未卜,每日的医疗费就上万,是她跟赵母回村里挨家挨户借,才凑齐的所有治疗费。这两年为了还清这些钱,她打着两份工,除了包子铺的工作,晚上还在一家大排档帮忙。她就像只永不知疲倦的陀螺,不敢停下,也不能停下,因为这个家还需要她支撑。而现在,在终于还完最后一笔钱之时,她却成了这个家的无用之人。

赵母跟她说:“既然你做过手术,迟迟生不出孩子,就不要拖着江河了,我们会给三万作为补偿。”

原来自己五年的付出只值三万。而赵江河在得到了巨款之后也逐渐膨胀,认可母亲说的,妻子配不上他了。周如意不想争辩什么,只觉得身心疲惫,要不是包子铺的老板娘一直陪着她,她可能早就对生活失去了热忱。

离婚后的周如意又住回了包子铺,不是以员工的身份,而是摇身一变成了老板娘。原来的店主为了孩子回了省外的老家,周如意用手里仅有的三万盘下了店面,剩下的钱要后面慢慢还。但老板夫妇一直很喜欢她,从她21岁当学徒开始,因为她手脚麻利,吃苦耐劳还认真学习,把店交给她才不算是浪费。

周如意很知足,店里的生意也越来越好,两年功夫就把欠老板夫妇的钱结清了。她还学会了做面食、做饺子、做一些特色菜。总之,越来越有规模,还请了学徒在店里帮忙。她不用继续住在店里了,因为她已经租得起县城的公寓了。她又有了一个家,虽然是租来的房子,但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会买得起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而赵家呢?离了婚后的赵江河很快再婚,虽然跛脚,但看在那么多存款的份上,媒婆还是迅速找到了合适的对象。再婚后妻子很快就怀孕了,赵母高兴极了,还特意请人看八字取名字。总之,母子俩都认为离婚是正确的。

好景不长,随着儿子渐渐长大,村里的风言风语越来越多,大家都说赵家父子一点都不像。赵江河心里的疑虑也越来越大,终于忍不住偷偷去市里做了亲子鉴定,结果还真跟传闻一样,不是父子关系。

原来,赵妻在婚前便有一个刻骨铭心的初恋,只是家里太穷了,父母不同意,被逼着嫁给了赵江河。婚后一个月发现自己怀孕了,但她自己也不知道是谁的,便守着这个秘密,可惜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事终是瞒不住。

现在的赵家整日里鸡飞狗跳,赵妻是个泼辣的,索性破罐破摔,不肯离婚,扬言要一半的财产。这些年的赵江河酗酒沉迷网上游戏,没有正经工作,而且他去医院检查才发现其实不能生的人是他,这更让他无法面对。

而赵母呢?养了那么多年的宝贝孙子居然不是亲生的,内心极度痛苦,当她知道真正有问题的居然是自己的儿子,更是一度病到。儿媳也开始赖在家不工作,夫妻俩都在指着存款过日子,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赵母后悔不已,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忽然想到多年以前,周如意刚刚进门的第一年,一次休假提着大包小包,坐了三小时的车回老家看她,她正打算出门。

周如意问她:“妈,你要出去吗?”

她回了一句:“去菜园摘点菜,顺便除一下草。”

周如意顾不上休息,马上放下行李,跟她说:“妈,我也去,两个人一起比较快。”

多么讽刺啊,那么好的儿媳妇被他们母子俩联手赶走了。也许是老天爷开眼了吧,觉得赵家配不上周如意,才让她在知道有一大笔钱进账的那一刻,起了那么歹毒的心思,还阻止儿子告诉如意。就好像一句话是这样说的:有福之人不进无福之家。

而周如意呢?早餐店已经开分店了,当然也在县里买了一套大平层。平日除了看看店里的生意,还请了家教,在老师的帮助下重拾课本,年少时离开校园的遗憾,她想现在弥补。

她没有兴趣再听赵家的事。因为,她的生活真的开始如意了,父母当初的愿望总算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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