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嫂子来姜家看望七巧
她嫂子忙道:“是他的不是!是他的不是!姑娘受了委屈了。姑娘受的委屈也不止这一件,好歹忍着罢,总有个出头之日。”
她嫂子那句“姑娘受的委屈也不止这一件”的话却深深打进她心坎儿里去。
七巧哀哀哭了起来,急得她嫂子直揺手道:“看吵醒了姑爷。”房那边暗昏昏的紫楠大床上,寂寂吊着珠罗纱帐子。
七巧的嫂子又道:“姑爷睡着了吧?惊动了他,该生气了。”
七巧高声叫道:“他要有点人气,倒又好了。”
她嫂子吓得掩住她的嘴道:“姑奶奶别!病人听见了,心里不好受!”
七巧道:“他心里不好受,我心里好受吗?”
她嫂子道:“姑爷还是那软骨症?”
七巧道:“就这一件还不够受吗?还禁得起添什么?这儿一家子都忌讳痨病这两个字,其实还不就是骨痨!”
她嫂子道:“整天躺着,有时候也坐起来一会儿么?”
七巧嗤嗤的笑了起来道:“坐起来,脊梁骨直溜下去,看上去还没有我那三岁孩子高哪!”
她嫂子一时想不出劝慰的话,三个人都楞住了。
七巧猛地蹬脚道:“走罢,走罢,你们!你们来一趟,就害得我把前因后果重新在心里过一过。我禁不起这么折腾!你们快给我走!”
读这一部分,我们可知七巧嫁的姜家二爷到底是怎样的人,一个彻底的残废人,和死人比就是多了一口气。
当初七巧的哥哥曹大年为了攀附权贵,为了钱财把妹妹往火坑里推。七巧嫁给这样一个人,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在姜家,出身卑微的七巧,并不受待见,受尽别人鄙夷欺凌,连丫环都看不起她。
七巧一心爱着季泽,而精明的季泽却一直躲着她,怎能不让七巧生出一腔的幽恨。
七巧道:“怎么不呕气呢?一家子都往我头上踩,我若是好欺负的,早给作践死了,饶是这么着,还气得我七病八痛的!”
曹大年夫妇出了姜家的门,她嫂子便道:“我们这位姑奶奶怎么换了个人?没出嫁的时候不过要强些,嘴头上琐碎些,虽是脾气暴躁些,也有个分寸,不似如今疯疯傻傻,说话有一句没一句,就没一点得人心的地方。”
人常说,岁月是一把无情的雕刻刀,一刀刀无情地割去,让人皮开肉绽,一点点摧残着人的精神,一天天折磨改变着人的性情。
七巧立在房里,抱着胳膊看小双祥云两个丫头把箱子抬回原处,一只一只叠了上去。
从前的事又回来了:临着碎石子街的馨香的麻油店,黑腻的柜台,芝麻酱桶里竖着木匙子,油缸上吊着大大小小的铁匙子。
漏斗插在打油人的瓶里,一大匙再加两小匙正好装满一瓶,是一斤半,熟人呢,算一斤四两。
有时她也上街买菜,蓝夏布衫裤,镜面乌绫镶滚。
隔着密密层层的一排吊着猪肉的铜钩,她看见肉铺里的朝禄。朝禄赶着她叫曹大姑娘。
难得叫声巧姐儿,她就一巴掌打在钩子背上,无数的空钩子荡过去锥他的眼睛。
朝禄从钩子上摘下尺来宽的一片生猪油,重重的向肉按一抛,一阵温风扑到她脸上,腻滞的死去的肉体的气味……
她皱紧了眉毛。床上睡着她的丈夫,那没有生命的肉体…………
若当初七巧嫁的不是姜家二少爷,而是街市上买猪肉的朝禄,也许如今七巧依然鲜活的明快的泼辣的生活着,她会在街上与人说着热辣辣的笑话,会大声叫卖着生意。
绝不会像在姜家大院生活的这五年,把一个活生生的大姑娘折磨成一个忧郁的神经质的人。
只是生活再也回不到从前。生活不会给你重新选择的机会。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