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吃了耗子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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柿子是我家养的一只柴犬，一只白柴。

8月22号那天，它刚好满5个月。晚上9点多的时候，毛毛带它下楼放风。我们一般都在这个点下楼，一方面避开晚饭后院子里散步的晚高峰免得扰民，另一方面，路上没人，柿子可以小小地狂奔一会儿，我们也跟着跑一跑，减减肥。

那天我有点事，毛毛一个人带它下楼。跑着跑着，柿子居然挣脱了狗绳。正好到了地下车库的入口，它顿时放飞了自我，四蹄翻飞一溜烟跑进车库不见了。

车库是柿子一直向往的地方。武汉8月的酷暑天，每次走到这里，凉气阵阵往外冒，柿子屡屡想进去，都被硬拉走了，每次它都一步三回头地想不通。

毛毛在车库一个消防栓旁边找到它的时候，它正费劲伸着头在够什么东西。听见叫它，一回头，只见嘴角边沾着一些粉红色的颗粒。毛毛再看看消防栓后面那已经被扒拉散的粉红色一小堆，顿时不淡定了，立马给我打电话：妈妈，柿子吃了耗子药了。

柿子吃了耗子药。这个可怕的消息乍一听到，我首先感到的居然是莫名的喜感，并且这种感觉延续到出事现场：柿子活蹦乱跳，看见我照旧猛扑过来。

这是吃了耗子药吗？吃了耗子药难道不应该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吗？

然而毛毛心神不宁。首先她不能断定柿子究竟有没有吃耗子药，吃了多少，其次经过百度，发现有的耗子药是在几天之后才发作。充满了不确定性。

毛毛捏着柿子的嘴，咬牙切齿：你到底吃了没有啊？你怎么啥都吃啊？

七犹豫八犹豫，等我们终于站在了宠物医院门口等医生来的时候，都快十一点半了。路上依然车水马龙，柿子端坐一边，饶有兴致看热闹。

来的是两个年轻小伙子医生，开门开灯穿上白大褂，问柿子吃的是什么品种的耗子药。我只好打电话问物业，物业也不知道，再去问。问了一圈问回来了，叫溴敌隆。我一听这名字就觉得不好惹，很厉害的样子。

医生说要洗胃。要打麻药。柿子全然不知，一直在那边厢试图讨好宠物医院养的一只布偶，屡屡未能得逞。

医生把柿子抱进去洗胃，叫我们留在外面。几秒钟之后，我们就听到了柿子杀猪般的尖叫。医生从门缝里探出头：这个狗平时也这样吗？还没打针呢，这么大动静。当然很快就安静了，过了一二十分钟，医生开门说洗好了，胃里并没有洗出什么耗子药，到底吃了没吃啊？毛毛说，会不会已经消化了呀，医生说那也是有可能的。

柿子被麻翻了瘫睡在手术台上，小狗舌头伸出来掉在一边，看着有点惨。医生说也该醒了，伸手去拍它，果然拍醒了。柿子被放在地上，像喝高了似的，走路歪歪倒倒。布偶懒懒地躺在椅子底下，冷眼旁观这一切。当然柿子从来就是充满热情的，即使是在吃了耗子药的不利情况下，挣扎着也要拥抱生活，于是它东倒西歪地走向布偶，中间几次险些偏离方向。它伸出狗爪子去摸人家，但是布偶的高傲柿子哪里会懂，还没有挨到人家的边，人家的小手早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照着狗脸就拍过来了，伴随着满脸的不耐烦。不得不说，柿子虽然眼下手脚不利索，但是脑子反应还是蛮灵光，这直冲面门的一巴掌竟然给它躲过了。讨人嫌的柿子依然不屈不挠，一而再再而三，来一拳去一脚，两人练了半天太极推手。

查完了血打完了针灌完了肠，这一套下来已是夜半。经过这一番折腾，柿子看起来有点蔫头搭脑。我跟毛毛说，不会是药性发了吧？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挺好，还活着。

排毒的针要打好几天。再去打针的时候，柿子已经成了医院的名角。挂完号，护士大声招呼医生：那个吃了耗子药的柿子来了！听说了它的事迹的医生护士病号家属纷纷前来围观，问柿子：耗子药好不好吃啊？

打针的时候柿子照例杀猪般的嚎，整个医院都回荡着它的尖叫，有一次硬生生地把隔壁正在打针的一只小猫吓得从台子上掉下去了，无奈之下，那一次它被带出去在马路边上完成了注射。

好在打针吃药什么的都不会影响柿子的日常生活。柿子闲不住，只要有机会出门，就奔跑跳跃，尤其热爱追逐被风吹起的落叶，或者在草丛里打滚。哪怕去医院，也兴高采烈，它是真不长记性，每次总是直到进了医院的门，才发现大事不妙，转身便走，已经不可能，于是只好守在门口，但凡有人开门，它都想冲出去。

柿子每天出现在医院，造型都有点不一样。有时蹭了点做防水用的沥青，屁股发黑。有时在草里滚用力过猛，脑门翻绿。有时咬碎了阳台上闲置的油画，嘴角泛红。医院里碰到的狗狗猫猫，都漂漂亮亮，毛发蓬松，安静乖巧。相形之下，柿子野蛮生长，放浪形骸，实属草莽之犬。每每这个场合，对比的结果，暗示着，其实是明示着我和毛毛，最隆重的一次毛爸也在场，我们是三个不称职的主人。我其实应该感到惭愧，但实际上每次看到柿子黑屁股绿脑袋红嘴的时候，我都大笑不止，另外两个人，跟我也差不多。

一个星期之后，柿子吃了耗子药引起的风波，已经平息。我们也没有听医生要给它戴上嘴套的忠告，柿子走在路上，还是喜欢捡个树枝什么的咬着，有时抢到一个饮料瓶盖津津有味嚼半天，挨打也坚决不吐出来。这就意味着，理论上它还有可能吃到耗子药，这很令人头疼。我们出门的时候，除了看紧它，其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我们曾把它带到无人处，放它狂奔。它回来的时候，四脚都是湖边地上雨后的稀泥，张着嘴呼哧呼哧喘气来报个到，没等站稳一回身又奔向了远方，毛毛说它的启动和刹车性能好过任何一辆名牌车。柿子以此向我们证明它天生热爱自由，它不是宠物，而是一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