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洗衣机坏了

家里的洗衣机坏了，而且坏得很不是时候。

事故发生在周六的早晨，准确时间是8点45分至8点55分之间，妻睡饱了周末的美容觉，还没来得及洗漱梳妆，先把床单、被罩、沙发套全都拆了一地，加上积攒一周的存货，足够洗衣机忙活一上午。刚把第一桶要洗的衣物放进去，上水没问题，可加了一杯诗乐氏洗衣液按下启动之后，涡轮转动很无力，有点出工不出力的意思，片刻之后，散发出胶皮糊了的味道，妻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拔掉了电源。洗衣机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崩溃了，如同一个委身多年的长工，在饱受东家的奴役和压榨之后，实在不堪重负，抹脖子自杀了，整个卫生间一片狼藉，甚是惨烈。

当时我并不在现场，我去东港参加一个公益跑的活动了，那是一个沐浴着初春暖阳的早晨，这样的天气，在某些人眼里是个户外运动的好日子，而在另一些人眼中，却是洗衣晾晒的好机会。没办法，这是思维方式的差距，它甚至超过不同物种之间的差距，就像王朔曾经说过的：草地上，开满鲜花，可牛群看到的只是饲料。不过，在珍惜大好春光这一点上，认识是一致的，只是选择不同而已。

之所以我能记得大致的时间，是因为9点正式起跑，在发令枪响之前的混乱与嘈杂之中，我接到了妻的电话，她的专属来电铃声从前一直是两只蝴蝶，后来因为太幼稚，换成了mate8自带的音乐，总之都是偏舒缓的，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下一秒将要经历什么，劈头盖脸或是瞬间爆发，你会感到一种情绪或气势已经先于声音汹涌抵达——就像这一次。

“你在——干——嘛——呢？还有闲工夫跑步！这家的事儿，你TM从来也不管，啊！~洗衣机不好用了，你知道嘛？今天差点着火给屋子点了，你知道嘛？一天天的，就知道忙活你那些没有用的破事儿，这家的正经事儿，你管过几样？啊！你说话啊~~~~~”

你能想象一个刚刚起床还穿着睡衣的女人，拿着电话跟你歇斯底里的情景吗？摊上这么个女人，翻脸快似翻书，我还能说什么，争辩已经没有意义。洗衣机不就是用的时候才知道好不好用的嘛，难道它是大飞机，还得定期检修维护吗？关于跑步的事儿，我差不多一周前就告诉她，还鼓动她一道去跑，现如今，她竟然枉顾自己嫌时间太早拒绝参加这一基本事实，这个女人简直比特朗普还要善变，过往的情分，昔日的濡沫，昨夜的温存……似乎都已被她抛到九霄云外。

“你说哈，我一天忙里忙外的，哪有闲的时候，班还得上着，回家还有一堆家务活等着，伺候一个小还不够，还得伺候你这老的，你要是在家不干活也行啊！你倒是把我的工资挣出来啊！我就彻底在家伺候你们爷俩，你有这能耐吗？”

完了，这是一道送分题，答案太显而易见，我的软肋再次被抓住。机关工作，讲的是为人民服务，是情怀，是淡泊，是稳定，是成就感，能养活自己已是不易，谈何……算了，我忍。每言至此，我都会顿感汗颜，身高似乎也短了几分，语气再也硬不起来，几乎要脱口而出“额娘息怒，儿臣先行告退”。

好在我控制住了，及时清了清嗓子，调整了语气。有人说，当你爱上一个人，就好像突然有了软肋，也突然有了铠甲。结婚多年之后，看到这句话，我顿悟了，铠甲就是在妻的千锤百炼之下，对自己的软肋泰然处之。

我觉得有必要抢过话头，主动说点什么，否则就没完没了啦。我大致问了一下情况，妻极不情愿地大致描述，“肯定是电机坏了，不用修了，没意义。”我语气平和地说道，“上街买一个吧，国美苏宁都行，只要尺寸变化不大，上下水位置不变，什么样式多少钱，你定！”毕竟买洗衣机不是买车，随便挑的底气还是有的。

下午和妻一道去送孩子上课外班，顺道去西安路看洗衣机，儿子欢喜雀跃——家里终于要换电器啦，妻还在不停地数落着由洗衣机造成她不爽的一切。

已经很多年没跟妻一道逛街买东西了，过往那些痛苦的经历犹历历在目，这也要感谢洗衣机的突然驾崩。女人逛街总是不够专一，明明是来买洗衣机的，路过冰箱柜台也会看半天，我时刻提心吊胆，最终洗衣机没买成，扛了台大电视回家。同时，选择困难症爆发，款式越多越不知所措，货比三家都觉得不够，总觉得下一家更便宜的。

在我的建议和坚持之下，我们就在国美和苏宁之间做了选择，两家离得不远，价格也差不多，来回走了两趟，基本定下来了。付款，第二天（周日）送货，我们家的洗衣机也从波轮时代进入到滚筒时代。

晚上丈母娘和岳父大人过来送饺子，看到家里的乱像，甚是不满，一向以儿女的生活舒适为己任的他俩，顿时让情况变得复杂。

岳母的意见很简单：你们咋知道就坏了？不得先修修看，万一修好了呢？而且旧的让他们回收，万一没坏，岂不是便宜了人家，到头来自己吃亏？

我们就以上问题一一作答，并强调，即使不坏我们也想换一个，用了快10年，差不多了。

与岳母精打细算担心上当的经济考量不同，岳父关注的问题更有深度。

“万一新洗衣机比旧的高怎么办？那水龙头就挡碍了，万一你的水龙头高度不够怎么办？而且新洗衣机的排水管在右侧，而旧洗衣机的排水管左侧，卫生间两个地漏一个在中间，一个在里面。如果洗衣机不换地方，排水管拖太长势必影响美观，再者说，上下水接头必须要考虑，要么还得改水龙头，到时很麻烦。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提前商量下呢？你们年轻人想问题就是简单！”

想当年，这个房子装修的时候，我和妻成天都在忙于工作，无暇顾及，全程都是岳父盯下来的，那已经是10年前的事情。所以以岳父对隐蔽管线的了解以及对工程的付出程度，我们无法当面辩驳。

他们走了，我们也困了，为了个洗衣机折腾了一天，明天再说吧，终归会有办法的，不行就挂墙上，反正是滚筒的，高点也不怕。

我和妻难得达成了一致。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