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罗向北的手机响起,他看了看站起身来说去接个电话,就走去阳台。十多分钟后罗向北才回来,安雅开玩笑说“这么久,不会是养了小蜜吧?”
罗向北仿佛没有听见安雅的话,径直蹲在地上贴在安雅的肚子上说:“宝贝,爸爸的命是妈妈给的,所以这一生只能是妈妈排第一你排第二。”安雅感觉罗向北环绕她的手紧了紧,她把手指插进罗向北的头发,使劲儿的揉乱它:“那不行,你不能亏待我儿子。”
她想了想,又道:“向北,十二月了,快下雪了吧?”
“嗯,快了,宝贝五个月了。”安雅没有看见她怀里的罗向北眼角有点潮湿。
五个月的肚子显然诏告天下安雅爱情的新生。单位里不断的有同事问安雅怎么没分喜糖呢?安雅一脸幸福的说快了,等初雪的时候她就发喜糖。
“那你是未婚先孕喽?”当安雅被主任叫去谈话时,主任扔过来这第一句话。
安雅怔了怔,那有什么问题吗?她好脾气的笑笑说:“我们很快就要去登记了,等下雪。”
“乱弹琴,为什么要等下雪?你知不知道你在什么部门工作?”
她当然知道,她主管街道的妇女工作,以前主要是计划生育,但现在不是二胎放开了吗?婚姻也自由啊,她是违反了什么条令吗?她有点疑惑。
“安雅,毕竟我们在政府部门工作,你这未婚先孕影响多不好,别人会怎么说?别因为你的生活作风问题给我们部门抹黑。”
安雅回到家,委屈的和罗向北抱怨主任的古板,罗向北却不知为什么听得有点心不在焉,他的电话声又响起来,他和上次一样并未当着安雅的面接起电话,又走去阳台。安雅的委屈还未来得及发泄又添了新的,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罗向北从来都不会避开她接电话,而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罗向北又是接了很长时间的电话才回来,他一脸歉疚的对安雅说:“安雅,我可能要去出差些日子,可能要十多天,甚至更长。还有,我可能会很忙,会不能及时接你电话或者微信。”
“不就出个差吗?没事啊,你去就是了。”安雅更觉得奇怪,罗向北又不是第一次出差,他经常去乡下义诊或者去哪里讲课什么的,只是,时间好像最多也就一周吧,安雅的脑路转了个来回,再看罗向北脸色似乎极差,但看罗向北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安雅想着大约就是罗向北也嫌离家的时间太长吧,就不再多问。
罗向北第二天一早就收拾了行李要出门,他在门口抱着安雅千叮咛万嘱咐,让安雅搬回娘家住些日子好有人照顾她们母子,他非要安雅一件件事答应了才终于离开。
安雅听罗向北的话回家住,她笑罗向北有点小题大做,可是转念一想,莫大的幸福感泉涌而上,这就是爱吧,她难掩满面的笑容。
安雅再次被主任叫去谈话,主任义正言辞的告诉她要注意影响,未婚先孕是伤风败俗,要么赶紧领证,要么就是……
安雅护着自己的肚子截住了主任想说的话:“我们会去领证,孩子也一定会生下来。”她就这脾气,谁要是越逼她她越拗。
这是罗向北出差的第七天,安雅打电话给罗向北,未接,她想他在忙,就微信告诉他这些。然而,那天,她没有收到罗向北的回信,也没有接到罗向北的回电。
第八天,第九天,安雅还是没有打通罗向北的电话,她虽然记得罗向北说过他会很忙,但她第一次感觉罗向北突然就像从人间消失了一样。安雅的不安似乎让肚子的孩子也焦虑的乱踢。
翌日一早就传来了敲门声,安雅一阵狂喜,肯定是罗向北回来了,要给她惊喜。继母让她别急,她去替她开门。门一开,却是主任的声音传来:“安雅母亲吧?我们来看看安雅。”继母不明所以,热情的把主任一行人迎进屋里。主任笑容可掬,安雅不明白主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先耐心的介绍主任给继母。
主任倒也没有更多的拐弯抹角,几句寒暄之后直奔主题:“安雅,你看,你这肚子都这么大了,赶紧登记去有个名分,这样也不影响我们单位年底的先进考核。”
果然还是为这事,安雅心里冷笑了声:“主任,我家罗向北出差了,我总得等他回来吧?”
“安雅,有件事不知该不该告诉你。”一边的小沈迟疑的看着安雅。
“说呗。”安雅肚子里的孩子一阵躁动,她把手抚上自己的肚子,似乎在安抚着孩子。
“我昨天去医院探望一个住院的朋友,好像看到了罗向北。”
“不可能,他出差去讲课了。”安雅想起罗向北出门前接的电话,想起她有三天没联系上罗向北了,她的辩驳其实苍白无力。
“真的,我那朋友是心脏病,刚做完手术,他临床的病友我当时觉得很面熟,看他一直睡着就过去看了看姓名,就是罗向北。”
安雅的脸色一变,她抓起手包就往门口走去,一边就说着:“妈,我去医院。”
“安雅,你别急,坐我们车子去。”主任他们见状连忙跟上。安雅也没有推却,到了楼下上了单位的商务车。
虚弱的罗向北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安雅拉着他的手一直在哭:“向北,醒来啊,就要下雪了,我们要去登记结婚呢。”
罗向北拼命想去回握安雅的手,安雅的小手冰冰冷,他恨自己怎么就不能把安雅的手裹进自己温暖的掌心了呢?他最爱的人啊,哭的和泪人似的,他当然记得他们的约定,初雪快来了吗?他得赶紧出院,回到安雅身边去,安雅肯定等他等的急死了。老天,让他睁开眼吧,让他见到他的安雅吧……
“向北,向北,你醒了。”当安雅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罗向北的脸上时,刚刚醒来的罗向北意识到刚才并不是梦,那么,安雅应该已经知道他心脏再次动手术了,他的鼻子上还插着管子,他张开嘴想说“对不起”,安雅的手轻轻的抚上了他的唇:“我都知道了,我都明白,我只要你快点好起来,我和宝宝等着你回家呢。”罗向北眼眶通红,他用力的眨了眨眼睛,那是他对安雅的承诺,他一直在用心的承诺给眼前这个女人幸福,所以,当他得知他的心脏必须二次手术时,他费尽心力的安排好一切,他原想以出差的名义渡过这阵子,完全可以赶在初雪的时候给安雅一个梦幻的仪式。只是他未曾料到因为是二次手术,他在重症监护室里躺了两天才得以出来,出来后也虚弱的几乎是半昏迷状态,他最终还是让他的爱人担心了。
安雅责怪罗向北的隐瞒,更责怪自己的粗心,罗向北心脏做过手术她又不是不知道,她怎么就没关注过他是否不舒服呢?如今竟然还让他一个人躺在医院里动这么大手术,她算哪门子爱人?一想到这,她恨不得狠狠的抽自己。
“我这不没事吗?你看,你来了,我就好了。”罗向北安慰安雅。
“你一个人怎么熬过来的?”安雅哭红了眼睛。
“我也是这医院的医生啊,院长给我安排了最好的主刀,还有护士护工,再过几天我就能回家了。”罗向北轻轻擦去安雅的眼泪。
罗向北坚持要安雅回家休息,主治医生也告诉安雅只要不受什么大的刺激,罗向北的手术是成功的。安雅这才答应罗向北回家休息第二天再去陪他。
第二天安雅到达医院时却碰见主任和小沈正从医院出来,安雅心下狐疑,想着礼貌的打个招呼,主任却悻悻的朝她看了一眼就走了。既然如此,安雅也顾自上楼。
病房里却见几个医生护士正围在一张病床前,不是罗向北的又是谁的?安雅大惊,她推开一个护士,只见罗向北脸色惨白,痛苦的眉头紧蹙,一个医生面色严峻的喊:赶紧送抢救室!
安雅站立不稳,几乎跌倒,她抓住医生的手臂问:“医生,他怎么了?”
“怎么了?不是和你们家属说过他不能受刺激吗?”医生恼怒的骂过去。
刺激?什么刺激?安雅追着罗向北的病床,大脑一片混乱,直到被拦在抢救室门外,她脑海突然闪过主任的那张脸。
“小沈,你们今天来医院干嘛?”安雅拨通小沈的电话。
“安雅,主任他今天非逼着罗向北这几天就去和你登记,说必须赶在这个月二十号前,不然,不然就……”
“不然就什么?”
“不然就把孩子拿了,别影响单位的考核。”
电话啪嗒掉地上,安雅觉得自己的身体沉重的正在把她往下拽,一点一点,往一个黑洞里下坠,又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天旋地转的在荒原上流浪,无处可依……
抢救室的灯终于灭了,安雅满脸期待的看着医生,医生面色凝重的看着她:“他真的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我们已经尽力,后面就看他自己的意志和天意了。”
天意?不,她不信命,罗向北是医生,更不信命,她,还有肚子里的小生命都在等着他回家。她看着昏睡的罗向北,心里就拿定了主意。
罗向北醒来时,安雅趴在床边睡着了,睫毛还是湿的,他难受至极,他后悔自己要去爱上这个女人,他,一个心脏病患者怎么可能给健康的她带去幸福?他该怎么办?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他原以为他第一次的手术很成功,他是完全有能力给安雅幸福的,于是他不顾一切的去爱了……
安雅在罗向北的手指摩挲下醒来,她忍住自己的眼泪,坚定的对罗向北说:“向北,我们去登记,不等下雪了。”
“安雅,对不起,让你担心了。”罗向北的眼睛填满悲伤的死灰色:“安雅,假如我不在了,你该怎么办?”他好像是在对安雅说,更像在自言自语。撕心裂肺的疼痛涌向他的心脏,他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涌泉而出,他躺在病床上不仅无能为力去保护他的爱人,还把自己推向了死亡。当安雅单位的主任来逼着他赶紧和安雅去登记,甚至说若限定日期前不去登记就要逼着安雅去引产时,他顿时急的两眼一黑,当他再度醒来时,他看到的不仅仅有哭成泪人的安雅,还有死神。
罗向北身体因为抽泣颤动着,安雅的眼泪似夏日的暴雨大滴的紧密的落在抚在她肚子上的罗向北手背上。
“向北,你别这样,你看我很好我和宝宝都很好,你一定要好起来,我和宝宝等你回家。”安雅看罗向北这个样子着急的赶紧擦去自己的眼泪,温柔的俯下身在罗向北耳边低语。她坚信,余生漫漫,他们有太多的事要一起做。
“安雅,我想睡会儿,你也回家休息,乖。”罗向北也是真的累了。
“好,我回家休息。”安雅赶紧答应,都听他的,都听他的,只要他好起来。
或许是安雅坚定的信念感动了老天,原本自己身为医生的罗向北都觉得挺不过去的身体竟然一日好过一日,两人都甚是开心,一心盼着赶紧出院,出了院就去登记。
那天,是罗向北可以出院的前一天,他起身行至窗前,惊喜的发现外面的世界洁白一片,是初雪啊,屋顶,街道,已然是厚厚的积雪,而雪花依然在翩翩飞舞。这一定是老天的眷顾,他满脑子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回家,回家,回家拉上安雅登记去!
他等不及给安雅电话,他套上外衣利用身份之便顺利的就临时走出了医院的大门,漫天雪花,他片刻就要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一辆货车从对面的方向疾驰而来,雪天路滑,车子朝着人行道上的罗向北正面滑过去,刺耳的刹车声,飞起的身形在空中翻滚了几周落在几米开外的雪地里,殷红的血慢慢浸染洁白的雪……
“别哭,安雅!”他倒在雪地里,天地混沌,他吃力的吐出最后这四个字后,世界由白变黑。
正要出门去医院的安雅看着飞雪,满怀喜悦的接起电话:“你是罗向北的家属吗?马上来医院!”电话差点掉地,不是好起来了吗?她心急如焚的跳上出租车,早有熟悉的护士在医院大门口等着她,见了她拉扶着她就往急救室的方向走,她想问护士怎么了,但护士的脸色凝重得让她不敢问,急救室里又是一堆的医生护士,她的腿发软,看见她来了,主动让开位置,她看见罗向北躺在那里,满头是血,罗向北的主治医生推了推眼镜:“对不起,我们尽力了,车祸。”五个月的孕肚一阵疼痛,她两眼一黑,软软的往下坠去……
一个月后,医院精神科的病房里,两个自称是保险公司的人找到安雅,他们看了看抱着双腿坐在病床上顾自摇晃身体的安雅叹息着对安雅的继母说:“我们这里有一份罗向北先生生前购买的保险,受益人是安雅,找个时间来办下手续吧。”
听到罗向北三字的安雅突然从床头跳过来抱着那个小伙子:“向北,你来了,下雪了,你来接我去结婚了,走,走,我们快走。”
继母抱歉的走过去拉开安雅:“安雅,向北出差了,你再等等。”
“哦,哦,等等,等等,宝宝,等等,等等。”空洞无神的眼睛落在她自己鼓鼓囊囊的肚子上,突然,她从病服里抽出一个枕头,抱在怀里,看着小伙子,绽放开笑颜:“向北,看,看,宝宝,宝宝。”
窗外,又飘雪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