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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担任美术专职教师已有30年,从最初的生涩到现在的老练,经历了许多变化,比从前更宽容更有智慧,坦然接受学生本来的样子,尊重学生的性格、能力、志趣,因材施教,友好每一个儿童的生命成长。
从前比较狭隘,总认为会拿笔的孩子就会画画,美术课堂上大家都得跟着来,最好不要有闲着不画的孩子。只要发现不会画、不敢画的孩子,我总是想尽各种招术,要么领着画,要么请同伴带着画,一有进步就大张旗鼓地夸奖,绝大多数孩子非常受用,的确也慢慢跟上了大部队的节奏。可就有为数不多的一两个人,不为所动,不参与不动笔,也不捣乱,让我觉得沮丧不已,顿生无力感。四(1)班的小Z就是这样的孩子,端坐在课堂上,漆黑的眸子冷冷注视着众人。他身体靠墙,双腿叉开,常年侧坐在最前面或者最后面,从来没有正脸对着过黑板,更不用说画画了。我表扬谁或者批评谁,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某个周五傍晚,我匆匆经过学校的“中心花园”,一场小型音乐会正热闹地举行。中央舞台上,一个头扎彩带的男孩,正激情四射地表演架子鼓,夕阳给他的身影镶上了一道金边。背书包的孩子们,停下回家的脚步,自发地席地而坐,目光一上一下地追随着鼓手的鼓槌。我也驻足停留,享受这段难得的轻松时光。这就是学校德育处和家校共育中心筹办已久的黄昏音乐会了,真是个不错的主意!一曲毕,孩子们报以热烈的掌声,鼓手站起来彬彬有礼地谢幕,我定睛一看:小Z!舞台上的他和美术课堂上的他判若两人,漆黑的眸子泛出羞涩的笑意。
这个周末过后,我到小Z班上美术课,配合4月的“入校诊断”工作,组织孩子们在小布袋上画“校园一景”,把熟悉的校园景色定格下来,陈列在学校“创意廊”,用孩子们的原创艺术品,营造学校的艺术氛围。孩子们都希望自己的作品入选,个个别出心裁,专心创作。当然,小Z还是百无聊赖地侧坐在教室最后,什么也没做。
我在教室里逐一指导,突然,小P的作品吸引了我——头系彩带的鼓手,扬起手中的鼓槌,旁若无人地表演着。我把小P的作品放到投影仪上,什么也没说,孩子们抬起头来,不约而同地惊呼:“哇!画的是小Z!黄昏音乐会的第一个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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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抿嘴笑笑,目光掠过小Z,他也在看。
我略作点评:“孩子们,你们看,除了画校园美丽的风景,也可以画打动我们的场景,别致的构思能让作品更吸引观众的眼球,这就是与众不同的妙处。”
我不动声色地走到小Z的座位前,帮他理好略显零乱的红领巾,一边理一边问:“喜欢小P的画吗?”他没有回答我。我拿出手机,找到那天拍下的图片:“你看,我也在!我很喜欢你的表演,特别有激情,把我们全场都点燃了!”小Z还是不说话,我继续问他:“有没有想过小P会画你?”他摇摇头。“被人记住、被人喜欢的感觉是不是很好?高兴吗?”小Z抬头看我,轻轻地点了下头。
我心中暗喜,这个不拘言笑、不擅言谈的孩子,喜怒不形于色,但同样渴望得到别人的关注和赞美。我趁热打铁:“老师也是你的粉丝,下次你还要报名黄昏音乐会哦,我要去看你的表演。”
6月,我得到任务:去小Z所在的班当代理班主任。新官上任,最怕出安全事故,课间总呆在班里,发现小Z并不像美术课上那样沉默,他也和同学玩闹说笑,偶尔会不由自主在空中做练鼓的动作——看来,架子鼓已成为他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某天轮到小Z值日,我送完路队返回教室时,小Z正在摆桌子,我走过去帮忙,嘴里问了一直想问的问题:“小Z,为什么美术课上你从来不说话,也不画画呢?”小Z说:“我不知道画什么,我不会,也不想画。”他居然回答了我的问题,没有保持一贯的沉默。
我表示理解:“哦,是这样,那没关系,不画就不画吧。你敲架子鼓那么好,老师很欣赏你!”
小Z目光闪闪,到讲台操控板上按“关灯”键,一边关一边回头顽皮一笑:“老师,我知道你不会。”哈,他看似冷漠,其实也知道我常常在课堂上对操控板一筹莫展,孩子们都喜欢主动上来帮我解决。
成尚荣教授在《儿童立场》里写道:“对教师的最大考验往往是与顽皮儿童的相处。教师是‘派到儿童世界去的文化使者’,这一身份规定所带来的良好品质,即有耐心、有宽容心,教育的艺术就在耐心之中,教育的密码就在宽容心之中。”正是随着年岁逐增累积而成的宽容心,让我面对小Z的回答“我不知道画什么,我不会,也不想画”不再像从前那样说“画得不好没关系,老师会教你,也不会批评你,但是你一定要画。”从前的我,固执地期待课堂上百分之百的参与率。而现在的我,接受小Z本来的样子,尊重小Z不爱画画只爱架子鼓的爱好,由衷赞美他的特长,夸张呈现同伴对他的肯定和喜爱,让他感受到被看见、被理解、被尊重,我想这就是小Z对我不再设防的原因吧。
作为一名艺术教师,有责任站在离儿童的立场,支持各具所长的孩子在擅长的领域,发挥他们的创造精神和实践性,而不是执拗于自己的专业,强求孩子必须学好自己所教的专业。只有文化的宽容才会带来文化的多元和个性,带来文化的丰富多彩,才能从关注学生现实性走向开发可能性,为学生的终身发展奠定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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