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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吧台上，要了一瓶最便宜的酒，叫了几声后，酒保似乎没有听见。一只手拿着抹布一只手拿着小巧酒杯，他看出来了，那是一只被无数人亲吻过的酒杯，或许在玻璃的边缘还就有牙印，他想着忽然感觉恶心，有点想吐，酒保的无礼让他愤怒，但现在他并不想跟酒保产生摩擦。
或许酒过三巡后，他会借着酒劲，给酒保骂上两句，昨天晚上他的确这样做了，也许这就是酒保无礼的原因。
他摆了摆手，决定继续保持耐心，等到酒保失去耐心，或者想要他快点离开不得不给他一瓶便宜的酒水，兴许只要他拥有足够的耐心，酒保会给他客人留下来的丢弃的残酒也不一定，想到此，忍不住嘻嘻笑出声来。
酒保听见了，嫌弃地射来白眼，并跟年前那凶神恶煞的客人耳语两句，接着，两人同时看向他，也嘻嘻笑出声来。
他应该生气吗，转念一想还是挥手作罢，动怒是年轻人的权力，现在的他只是一个老到没有船长收留的水手而已。
酒吧木门被推开，两位女士走了进来，把他的目光吸引过去，他看见女士们也瞧见他了，抓着帽子放在胸前向女士们点头，女士们也变得害羞，微微遮掩着笑脸。
他下意识离开吧台座椅，很快又坐了回去，因为去跟年轻女士搭讪，是年轻人的权力，而他只不过是一个没有船长收留的老水手而已。
酒保从他面前经过，背对着他在酒柜上拿下来他本想要的便宜酒，转过身时，他笑着给酒保看并感激地道谢，酒保笑了，没有把酒放在他的面前，而是背对着他，把酒拿给了凶神恶煞的男人。
这时，他才注意到酒保的笑并不单纯，就跟那男人一样。
男人拿过酒后，扭开了酒瓶盖子，他听见了酒水产生的气体喷发而出的迷人诱惑，那是危险的诱惑，他想要去讨一杯酒喝，也到了一个不要脸的岁数，他该认真考虑着是否就在今晚放下年轻时残留至今的尊严。
男人要了两个瘦腰高杯，里头各自放了一颗墨绿色的去核橄榄，最要命的是酒杯的上头还有一把小小精致的雨伞，他可以选择不要纸伞，或许待会就跟男人说，给对方省去一些麻烦后，男人更愿意送他一杯。
淡淡的琥珀色从酒瓶小口倒出，他坐在远处也想到了酒香。他看见酒保笑了，男人也笑了，两杯倒满，十分好看，只要有人送他一口酒，他愿意干任何事情。
接着，男人似乎听见他心里话，转身面对着他屁股离开吧台高椅，脸上还带着笑意，和蔼了许多。
他的心在乱跳，跳出了声响，他盯着男人手上的酒杯，还有荡漾在里头那诱人的琥珀色液体，没有发现自己的脸上也同样洋溢着笑容，笑着年轻时也有男人给他送来酒水，然后两人会很快打成一片，不管后来因什么原因不再见面，但男人之间就是这样，年轻人更是如此。
想到此，他也从吧台高椅站了起来，看着男人的眼球移动，视线跟着身体转动，飘开了，偏远了。
男人拿着两只高腰杯子走到刚进来的两名女士身前，贴着女士们的耳朵轻声说了几句，女士们咯咯笑出声来，男人又说了两句后，女士们互相对看一眼后向着男人点了点头，男人也顺势坐了下去，很快便被两名女士包夹在中间。
看着本来属于自己的酒被男人拿走更送了女士们，看着年轻时属于他的女士们现在竟然围绕着那男人，他生气地哼了一声，转头紧紧盯着不远处的酒保，若要追究原因，一切都是酒保的责任。
酒保竟然还在擦着酒杯，他想到了什么，是酒杯上的牙印，那被无数人亲吻过的酒杯，他希望女士们的高腰酒杯也是如此，并邪恶地笑了两声，若无其事地盯着人看。
男人被两名女士围绕，凶神恶煞已经跟他沾不上边，而是被猥琐取代，他忘记了两名女士本来的模样，此时在他的眼里，女士们只不过是贪婪的小偷。
酒保走了过来，问他需要点什么，他听见了，回头瞧见这若无其事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用力哼出声，别过头不再说话。
酒保无奈走了，躲得远远地，拿着抹布和杯子，继续擦拭着，也没有偷看他，而是全身心投入在那永远没有终点的工作中去。
忽然，男人那笑得大声，把他吸引过去，他看见他们笑得更欢，高腰酒杯里那琥珀色酒水已经消失不见。
跨过一女士大腿，两人对视一眼露出本性的欲望，他不想再看，但男人的一举一动牵连到他的酒，他只能看着，男人也看见了他，笑着对着他点头，他下意识点头回应，马上开始生气自己的懦弱。
男人再次来到酒保处，酒保把剩下一半那本来属于他的酒水连同酒瓶都塞到男人手里，男人谢过后在酒保耳边耳语两句，两人对视一笑同时挂上猥琐的表情。
他两手紧抓帽檐，学着和尚数珠样子，转动着，这是年轻时跟和尚学来的，当时只是到一艘新的远洋船工作，其中一个做过和尚的水手经常拿着念珠数着，无聊时候数，孤独时候数，害怕时候数，就连生气的时候也数，当时全船的人都笑话和尚，船长也是，当然他也不得不跟着大伙取笑和尚，但和尚并不生气，依然数着念珠。
现在，他开始数着帽檐，给自己鼓舞，趁着男人还在跟酒吧聊天时上去，或许只要足够礼貌，并大发慈悲地放下仇恨，男人或许会给他一只高腰杯子，不需要纸伞，只要酒水就行。
他想着，也要如是做了，走到男人面前时，男人本来的礼貌和笑意瞬间消失，眼里透出莫名其妙的嫌弃，就像最开始一样。
他看见了，也感受到了不受欢迎，如果可以的话，也不想厚着脸皮问男人讨酒，但酒柜里最便宜的他唯一能支付得起的酒被男人要去了，如果酒保足够礼貌的话，他早已经喝上，并在位置上买醉，陷入那迷人的世界里。
而如今，男人的目光让他想逃离，但他咬着牙齿，寻思着第一个字时，男人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擦身而过时还仰着身体尽量远离，他感受到被侮辱了，顿时脸红耳赤，狠狠盯着男人背影，看着男人拿起酒瓶，两名女士拍手鼓舞，男人把酒液从酒瓶里倒出，一滴不剩。
他看着，口水开始涌出口腔，酒保在那擦着酒杯，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他低着头重新回到位置上坐下，现在只好寄希望给下一位进来的客人，或许酒保笑话他也是可怜他的一个表现，只是每个人都不一样而已。
他偷偷看着酒保，这时酒保依旧擦拭着酒杯，没有留意他的存在。
男人很快又走了回来，向酒保要了另一瓶酒，更贵一点，更香一点，更诱人一点，他看着男人拿走新酒，再次给女士们倒满，他发现酒杯上的纸伞已经不见，掉在了地上，他盯着纸伞看了一会，开始羡慕，起码它们都试过在酒水里泡澡，这是他的梦想之一，如今，被小纸伞先享受了。
男人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醉醺醺的，挂着红，喷出酒气，他贪婪地用鼻子吸吮着，没有注意到男人的恶意。
男人拿着半空的酒瓶，里边的琥珀被摇出泡沫，男人盯着他看了会，把酒举到齐眉处看了会，扭头望向两名女士，两名女士立马咯咯笑出声附和着，男人裂开嘴露出整齐的白牙，他看见了，明白过来为何女士们会被他吸引。
你想喝酒吗？来，只要你把一生最后悔或最糗的事说来听，能逗得女士们笑出声，就给你一口。
男人说着，他也听见了，难以置信地看着男人，也分不清是说出后悔或糗事让他难堪，还是因为一口酒要说出后悔或糗事更难堪。
男人见他无动于衷，伸手抓着他的水手领结，粗鲁地拽了两下后，用力放下走开了，他才知道自己错过了喝上一口酒的机会。
看着男人走了回去，他想到了年轻时为了买酒钱与朋友分道扬镳，为了晚上买醉，难得肯跟他过日子的女人也走了，并卷走了他所有用来买酒的钱。
后悔吗？
他现在正在问自己，到底是因为酒失去朋友妻子，还是因为失去了买酒的钱？他分清楚了。
酒柜上的玻璃倒映出现在落魄的样子，虽说仪表整洁，脸上没有任何胡茬残留在脸上，但他看见了眼珠里的无神，那是失去了灵魂的孤独躯壳。
他决定把酒戒了，或许已经年老，但行动从来不计较多晚。
男人和女士们那传来尖叫，一记耳光打在男人脸上，另一记耳光打在女士的脸上，男人被其中一名女士拖着离开了酒吧，留下了那被男人打耳光的女士，女士坚强地站了起来，独自一人离开酒吧。
他看着本来热闹的那处，酒保继续擦拭着手中的酒杯，似乎从没留意。
向酒保点点头表示离开，或许今晚应该给对方礼貌，为从前的事情道歉，或许应该说出来取得对方原谅，他也如此做了，因为刚才他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得到酒保原谅后，他打算离开酒吧，经过刚才男人和女士们的座位上时，他把桌面上高腰杯子里剩下的琥珀色诱人酒液喝进嘴里，并把里头的浸泡在酒里的橄榄嚼碎吞掉，毕竟这是最后一口。
他如是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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