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江湖:(一)楔子

一个人的江湖:(一)楔子

一、楔子

不是饭口，没客。

是吃饭点儿就热闹许多，8张桌的小饭馆挤了满满一屋子人。这地方虽非寸土寸金，一个小门脸的拉面饭馆，除了老邻老居的熟客，就是附近出苦力的人，有钱人没几个会如此不长眼溜达进来吃饭，忒寒酸。

以前没大规模城市改造时，这一带更热闹，一条迤逦了几百米的露天市场，把这条出城路变的蜿蜒曲折，各式花样叫卖声中夹杂着着急赶路的汽车喇叭鸣笛声。一口大锅、一张面案、一个简易的大棚，老英和2个人十几个钟头，从早到晚不闲着。现在倒经常闲着了，闲下来，就有时间胡思乱想。

　　

两天前，门口几个喝酒的小逼崽子不知道因为什么动起手了。又是啤酒瓶子又铁钎子，旁边打坐聊天的老头老太太都挪了进来，猫里面扒眼，路人也躲得远远的，生怕溅一身血。

老英却不然，就大马金刀地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挺享受地观战。

事后认识他的说，60多岁的人了怎么不长心呢，本来腿脚就不利索，再叫人碰一下咋整！

其实他们哪知道，老英也就看看这个，勾起点回忆，才能唤回一些往日的荣誉感。相比于他几十年前经历的东西，眼前这些，算个啥啊！有什么可躲的。

　　

今天，即便是道儿上大哥级人物也未必能想得起来，曾经有一个他。半个月前，俩半大小子居然还跑到这来要收什么保护费。

　　

唉，这是古惑仔电影看多了。

　　

有时候，他看那些16、7岁出来混的小孩感觉有点搞笑。但又有时候仔细想想，这些孩子还真不能小看啊。他们未满18周岁，是不完全刑事责任能力人，人小、机灵、动作快，最重要的是，他们出手没顾虑，没深没浅，特狠。

　　

自己不就是这个年龄一战成名，那些年提起英哥，不说边城几十万的人，那是有点吹牛逼，单就这附近，大概也有近5万人知道，用现在的话说，那叫粉丝。

　　

我不是在写武侠，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打听，6、70岁真正的边城老人，最好是有点社会经历的。你问问他英哥是谁。

那时候，边城还算个轻工城，电视机、调谐器、纺织、照相机、手表、钢笔等等等等，那都是在全国有很大的名气。

不过这些算个球，跟城边的这个汽改厂相比，那就是小儿科，这可是重工业，全国最大的公交车、大客车生产基地。

当年抗美援朝的时候，江那面打坏了汽车都是第一时间送到这里维修。再后来，第一台红旗轿车诞生时，绝大部分研制的技术人员都是从这个厂子抽调过去的。

今天，这一切全都成为了故事。汽改厂大门紧闭，只有空旷的上千亩大院，气势恢宏的纪念着当年的牛逼。

站在依旧挺拔的办公大楼上，放眼望去，整个厂区确有沧海桑田的感觉！

有外地朋友曾问我，你们边城有什么特色的景观啊？

我说，去看看汽改厂吧！

一直觉得这才是边城的最大看点，这几年，那些曾经养育了边城几十万人的工厂，一个接一个的被夷为平地，再盖上高档小区，再过几年之后，还有几人能记忆起当初的辉煌。

估计，这个汽改厂也会在不久的将来，被钢铁机器瞬间抹去。

现在，它还能空旷且浑厚的闲置在那里，吞吐着凄霜苦雨，西凤残照，看上一眼是少一眼嘞。

老英就是汽改厂人，家也住汽改厂附近，父母也都是汽改厂人。

老英父母早年都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赶上厂子大规模扩建，征用了土地，顺道连人都征用成了工人，身份也成了城镇人。可这老两口子，骨子里还是原来那个脸朝黄土背朝天，只不过现在变成了脸朝铁块背朝厂棚。

征用了土地和房子，老英父母就被安置在工厂统一化齐的红砖房，这房子还有个专属名词叫“十六户”，格局都一样，一趟房是十六户人家，总共八趟房。这里住着的，都是些和老英父母一样的人，农民。

老英从小就在这八趟房子范围摸爬滚打、穿房越户，他直到18岁进厂当工人之前，一直不敢越过八趟房这条线，线的那面是被称为“四十八户”和“二十四户”的地盘，那是正统的工人楼房住宅，不是他们这些农民子弟能够轻易玩的开的地方。

以前，工人叫做“老大哥”，这是阶级。有句话叫做“工人领导一切”，即使是农民翻身做主了，那也是针对地主说的，跟工人老大哥相比，你是小老弟儿。

老英初中毕了业就没再念高中，老英爹说，一个老农孩子读个屁书，赶紧找个地方学学徒，将来好进厂干活挣钱，读书，糟蹋粮食和钱。

老英也乐得不念书，再怎么老师也是需要点畏惧心理的，对于总调皮惹祸的孩子，首先是害怕被老师知道。

老英17岁那年，从外面游荡回来。进了前院，就看到家门前是暴风骤雨，门板像纸片一样，在一个人的拳脚下剧烈的飘来荡去。不用说，砸门那人一定是隔壁的“老屁”。

被人堵着门口打砸、大骂，那叫骑在人头上拉屎，绝对是叔可忍婶也不能忍了的事情。比如，这几天印度公然砸门砸窗越过边境武装挑衅，能忍下来只还嘴不动手，那真他妈叫个“大度”。

可老英没那么大度，这事儿在农村叫做“绝户杵”，谁家要是能把这种突破心理底线的事儿忍下来，那以后就没法顶门立户的过日子了。

当那个老屁正抬起右脚卯足劲儿想把那扇门板踹漏时，一柄寒光照人，一尺多长的大刮刀，拔凉拔凉地顶在了老屁的后脖颈上。

老英就站在老屁的身后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