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老爸五十岁才生了我,但解放那年,老爸才十五岁,确诊了先天性心脏病。受到心脏的连累,头发也白了,因为姓李,他被亲切地叫做李太白。少白头的他在店里低头买糖,店员姑娘说,
“大爷,您想买点什么?”他抬头一看,店员吓一跳,鹤发童颜,并不是大爷啊。她连连道歉,仔细看看,发现老爸是个俊秀的青年。
后来经过长时间的休息和治疗,老爸的头发又黑回去了。他的治疗方法就是使劲睡觉。
老爸去辽阳城里上学了,因为心脏导致脑供血不足,上课睡得很香。但每次老师把叫起来,他都对答如流。老师于是很放心。后来,他经常用这件事告诉我课前预习的重要性。
一次考试,平时都答五分满分的老爸,只得了三分,惊动了校长。校长大呼,“这不可能!!!”老师们仔细检查了试卷发现,题出错了。
于是,身体羸弱但品学兼优的老爸成为了班级里的支部书记,也拥有了像《平凡的世界》里润叶那样的女朋友。我不知道这位前辈她叫什么,暂且叫她白月光吧。
老爸哪里都好,就是唱歌五音不全。白月光是班级的文艺委员,合唱的时候,总能听见他不和谐的声音。于是只好单独把他揪出来。放学后的校园里,依然能看见他们在练习。那时他的嗓音一定是清亮的,可我没有有幸听到,因为他后来工作用嗓过度,嗓子哑了,就像单田芳一样。
唱歌是种天份,老爸干脆就不唱歌了,他会弹手风琴呀。低眉信手续续弹,抬头更是阳光美少年。风琴折页一开一合,弹出无限的憧憬和活力。白月光估计看呆了。
两人恋爱了,一个是农村出身苦孩子,身体又不好,一个是城里高干千金。她爱上了他的才华和清秀,他也深爱着她的落落大方知书达礼。
学生时期的恋爱,总是无忧无虑的。师范学校的他们,似乎只有当老师这一条路。五十年代,毕业包分配。读书的时光,没有找工作的焦虑,只有岁月静好。彼此之深情,难怪老爸到了几十年之后,还有给她寄信的冲动和行动。
白月光知道老爸有心脏问题,还陪他去医院看病。最初老爸的心脏经常早博,两下并一下的跳。
医生拍了片子,走到过道对她说“他得的这个是先心病,可能活不到27。” 她有点难过。像不像霓凰郡主对梅长苏那样我不知道,多少有点相似吧。
老爸曾对我不无叹息地说过,“如果那时我没有心脏病,家里如果还富裕一些,就上北大了。读师范是因为师范是不要学费的。校长都觉得挺可惜。”
医生那么说,是因为,五十年代世界范围内还没有心脏搭桥手术,先心病是无法医治的。六十年代以后,这种手术才由美国医生首次操作。
十多年后,老爸又做了检查,才明白,其实他的先心病是可以做这种手术的。
女朋友并没有嫌弃他,因为他哪里都好,他第一个入党,支部书记,是学校里叱咤风云的才子。头脑冷静睿智。知识渊博,高数微积分精通。还看了好多苏联小说,《静静的顿河》等等,眼睛都看近视了。每次考试都是第一,音乐教室里的各种乐器他都会,还会烫制版画。转眼,毕业季到了,毕业季在那个年代,也和现在差不多。只是,那时毕业是分配的,祖国哪里需要,就到哪里去。
爸爸就被分到了丹东。白月光家里舍不得她,留在了辽阳。
爸爸回到村里的家,问爷爷,怎么办。爷爷说,“她家富裕,你要有骨气。” 爸爸回到城里,见她。她说“不久就要各奔东西了,但我等你回来,你给我个信物吧。”
爸爸问她“想要什么?”
“一块手表。”
手表,自行车,缝纫机,五十年代三大件。
五十年代,中国没工业,一块外国手表大约150块,等于他后来刚参加工作以后五个月的工资。
老爸刚毕业,还没上班,实在买不起,家里还有个弟弟,要供他读书。他也是个直男,也没有说换一样东西送吧,只记得爷爷的话,“你要有骨气。”
他看了看自己,兜里只有一根钢笔。不久,他踏上了去丹东的火车。她真的成了润叶。
1958年的鸭绿江大桥,老爸跟很多师生在上面,欢呼着,迎接志愿军的归来,他欢呼着,挥着手,白月光的影子,也似乎淡了。
我老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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