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破旧不堪的货车行驶在冰天雪地里,“叮光叮光”的声音让人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它随时面临着解体的危险。太阳才刚刚升起来,虽然只是淡淡的霞光,但照射在雪地上,依旧闪烁着刺眼的白光。
在这个落寞的村庄,若没有车,交通会十分不方便。在通往省城的路上,会经过十多公里的草甸子。而现在那原本应该是绿油油的草甸子,已经变成了一片雪白。
雪一口气下了好多天。
四周围都是树,稀稀拉拉的,而树枝,树叶上覆盖着的千层白雪,带给人一种到了大兴安岭的错觉。倘若村里的人去了城市,被别人问起出处的话,都会有些惭愧地说:莫村来的。任何人只要听到这个名字,第一反应时:莫村一年四季都很美。但是那个地方,很穷。虽然周围还零零星星地坐落着其它几个村庄,但平日也都是老死不相往来的。
莫村离市区比较远,但是只要过了那个光秃秃的草甸子,便是一条笔直的路,非常好认,很少有人会迷路。
梁思德正是这个村庄的人。他做一些布料生意,总是来往于大城市与莫村之间。当然,若要出城,就要先就免不了要经过这荒芜的草甸子。现在,正值大雪纷飞之际,梁思成担心四周围会有豺狼的出没。想起去年差点没在这条路上喂了狼,他就浑身冷汗。
雪还在下。
在继续行驶了几公里之后,梁思德开始担心起交通问题了。虽说这空荡荡的草甸子上不太可能遭遇车祸什么的,但万一由于大雪车子出了故障,那就是十天半月也无法前行,到时候想找个人帮忙都成了一大难题。先不说这荒凉的地方除了他经常出去做生意的人其他人很少会来,就算是遇到邻村的甚至是本村外出经过这里的人,也不见得愿意丢下自己的生意来帮助自己。
想到这里,梁思德反而豁达了。反正已经走了一大半,到了正中间了。往后退也不可能,既然这样,不如继续前行。他也不再后悔为什么不多等几天再打道回府,天知道这场雪何时才会停下。望着玻璃窗外的鹅毛大雪,他加大了油门,以比来时稍快的速度继续向着莫村驶去。
不知他的运气到底是好还是差,在离莫村不到两百米的时候,货车终于不堪重负,在雪地中光荣的抛锚了。但幸运的是,莫村已近在眼前。
梁思德哭笑不得地下了车,朝着村庄步行而去,决定找几个跟自己一样身强力壮的年轻小伙子来一起推车。他知道在雪地中推车是件很辛苦的差事,于是他果断地决定绕过自己的家门口,为的是不想让他的大哥梁思益一起出来卖力。因为他知道大哥的身体并不如自己一样健壮,而是从小体弱多病,但如果遇到此类事情,他还非得逞强要来帮忙。
可是,事与愿违,就在梁思德走到村口的时候,发现雪幕中站着一个怀抱婴儿的女人。他定了定神,仔细一看,这个女人竟是自己的大嫂,温雅。
“嫂子?”他加快脚步,走到了那女人面前,温雅抬头看了看他,有些惊讶道:“你今天回来?”
“是啊,我就这几天回来,妈没告诉你吗?”说完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大嫂怀中的婴儿。那婴儿块头可真是不小。
“是……她其实跟我说过,但我最近事情多,比较健忘。”温雅不好意思地说。
“没事……”梁思德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那个婴儿。此时那个孩子已经在温暖的襁褓中睁开了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不知为何,梁思达第一次看到这个孩子的眼神就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个孩子是在有意识地看着自己,而不是像一般的孩子一样目光空洞得来会扫射,充满着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因为他无论是在自己村还是其他村,甚至大城市里,都不曾见过那么小的孩子会有如此的目光。
他说不出来那是种什么样的眼神,总之它似乎在传递着一个信息:家里来了一个人,这个人自己没见过。其实单单是这样也很正常,但梁思德总觉得……这个目光,似乎有些超出这个孩子的实际年龄。
“对了,你怎么走回来了?”温雅忽然问道。
“哦,车子抛锚了,找人来推下车……那个,大哥在里屋吧?”梁思德压低声音问道。
“哦,你大哥他出远门了,不在。”温雅垂下眼眸,低头假意哄着婴儿,事实上,她的悲伤难逃梁思德锐利的目光。
“这个孩子是谁的?”
“孩子是我捡的。我看可怜,就把他带回来了。妈也很喜欢,就干脆留下来养。你大哥他……”温雅顿了一会儿:“你还是去问妈吧。”说完闪身要走进屋,但最后还是扭过头来,问:“对了,你车子在哪儿抛锚了?我陪你去找几个人吧,你等我会儿我先把孩子放下。”
“诶,嫂子不用了,外头冷……”梁思德话还没说完,温雅已经闪身近了村子的大门。
哎。梁思德在心里哀叹一声。凭良心说,这是一个多好的女人啊!而自己的母亲却一直因为孩子的事情终日对她冷冰冰的,甚至总是把孩子的事情挂在嘴边,打击温雅的自尊心。
说实话,他对母亲也是有一百个不满。同样是女人,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为难大嫂呢?这时,他想起了一首歌,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不消片刻,温雅空着手回来了,她面无表情地说:“走,咱们找人去吧。”
路上,梁思德几次欲言又止,快要走到同村李铁刚家时,他这才支支吾吾地开了口:“嫂子,那孩子……”
“我说过了是我捡的。”她的语气不太友善,似乎十分不愿提起孩子的事。
梁思德心里轻叹一声,心想八成是一说孩子就会让她条件反射地想起婆婆对自己的羞辱,于是才会有如此的反应,但方才看她将孩子抱在怀里的样子,他也知道温雅其实是非常喜欢孩子的。
“不,我只是想问问这孩子是在哪里捡到的?他父母呢?”梁思德仍旧硬着头皮问了下去,坦白的说,他从刚才第一眼看到这个孩子起就说不上来喜欢还是讨厌,而竟然从心底产生一种恐惧的感觉,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
“后山。两个月以前的事了。”温雅微微笑了一下:“这孩子还算乖,不怎么哭闹,只是……”说到这里她忽然皱了下眉。
“只是什么?”梁思成立刻紧张起来。
“只是好像这孩子身体不怎么好,个头一直都是那么大,都没有长。妈就怪我,觉得我喂不好孩子……”说着说着她的声音便低了下去。
“妈还是那样对你?”梁思德的语气带着一丝埋怨。
温雅没有回答,继续沉默着,双眼仿佛在朝着很远的地方望去。
对于母亲的行为他早就已经十分不满了,他不像大哥梁思益一样对母亲言听计从,而是从小性格就有些叛逆,而且为人十分正义,对于不公平的事情最不能接受。但碍于大哥的面子,又担心村里的人会说闲话,他这才没有因为温雅的事情与母亲吵闹。
打从心底说,梁思德这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是有些看不起大哥的。因为大哥唯唯诺诺,对母亲说的话丝毫不敢违背,甚至不管对错。他这样的性格,注定不能和自己一样在外闯荡。
二人一路没有说话,各怀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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