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左向右》下卷03：不速之客

两扇黑漆院门被打开一掌宽，伸进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眼睛向院子里飞快扫了一圈，视线恰恰跟站在院子正中间推着自行车要外出的于蓝来了个对撞。来人立马露出讨好的一笑，随即身子从门缝挤进来。他身后紧接着又出现另一颗脑袋。

两人见于蓝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们，有些讪讪。先进来的乔岩笑嘻嘻先说话了：“弟妹，你在家啊！我们敲了半天门，还以为你不在家呢！”

于蓝伸脚把车子支好，歪头瞪他：“谁是你弟妹！以为我不在家，你们还进来啊？”

乔岩被噎住。

随后进来的乔海在这个弟妹眼前一向有些拘束，此时他顾不得别的了，向前对于蓝哈了哈腰，脸上的笑纹像冬天的大白菜叶子，又干又涩，“弟妹，别误会，门一打就开了，你肯定在家，所以才进来的。”

于蓝自顾自整理着自行车后座上的绑带，眼睛并不看这哥俩，慢条斯理说道：“哦，看样子是来找我的？”

乔力去台湾九天了，他们知道乔力不在家，还特意跑到这里来，于蓝断定他们是有事。看两人热得一脸汗，于蓝回身掏出钥匙把屋门打开，示意他们进屋。乔海在后面拽了乔岩一把，乔岩回头瞪他一眼，迈开大步进了客厅。乔海站在屋檐下抹了把脸上的汗，叹口气，也跟着进了屋。于蓝打开风扇，去厨房烧水，洗水果，水龙头哗哗哗的大声响着。乔岩坐在沙发上东张西望，乔海如坐针毡，小声对乔岩耳语：“要不咱们就走吧！”

乔岩攒起山峰一般的眉头，烦躁的说道：“要走你走，我不走！瞧你那出息！”

水果摆上了，茶泡好了，这哥俩还没任何动静。于蓝给他们斟着绿茶道，“说吧，到底有什么事找我。尽管我能不能做了你们的弟媳妇儿还不好说，至少我还有听一听的资格吧。”

乔岩脸上堆笑，“于蓝，你二嫂是个泼娘们儿，没文化，没见识，上次她说错了话，你消消气！别跟她一般见识。”

“三嫂嚼舌头不是一两次了，我都是为乔力才忍耐下来的。我于蓝偏不是个害怕闲言碎语的人，我跟乔力，不图钱不图名，就图他这个人。你们如果以后跟乔力好来好往，我就不计较太多。如果还想把他当摇钱树，也扪着自己胸脯想想，乔力给家里做了多少贡献，不就是读了个公费的师范学校嘛，从他身上刮下多少油水你们才满意？欺负我，欺负乔力，你们还真能做得出来！”

于蓝一想起上次跟乔力回家办户口证明的事，情绪就激动。那天乔力和于蓝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门。乔海听乔力在电话里说要去台湾，希望走之前全家聚一聚，也领着老婆孩子从胶州赶回来。

乔力和乔海一起去兴华镇派出所办理证明去了，于蓝把带来的东西每家分了分。乔岩的媳妇儿邢梅看二嫂分到一盒茅台酒，明显比于蓝给自己的琅琊台好太多，心里恼忿。四岁的女儿玲玲又哭着从院子外面回来，说二哥家的楠楠姐有小婶婶给的一盒高粱饴，她没有。邢梅火一下子蹿起来，起身领着玲玲去了院子。于蓝和二嫂、乔岩蹲在老槐树底下摘菜，洗菜。

邢梅把手里的琅琊台往于蓝眼前一丢，“于蓝，你还没过门呢，这东西如果是乔力给的，我就要。是你的，我不好意思要，你拿回去吧！”

二哥一向跟乔力合得来，在胶州靠打工拉扯一家子不容易，分东西的时候于蓝特意对他偏厚了些。于蓝知道邢梅眼窝子浅，肯定是计较厚此薄彼了，只得笑道，“三嫂，是我做的不周到。”

邢梅抱着胳膊，劈拉着一条腿斜站着，“做事儿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能不能做老四的媳妇儿还不好说呢！姻缘这东西，谁也说不准！ ”

乔母找北洼村找老瞎子算过一卦，说乔力跟于蓝八字不和，这可让嫉妒于蓝的邢梅抓住了由头，不止一次两次明里暗里煽风点火。于蓝现在亲耳听到这种混账话，饶是她再怎么想息事宁人也压不住火气，她把手里正摘着的芹菜放下，站起来:“你说什么呢，三嫂！”

邢梅丢下一句话，“谁是你三嫂！走，回家去，别在外面丢人现眼！”说完拖着玲玲气冲冲出了门。于蓝好似被人生生扇了两个耳光，两眼泪水水光潋滟，脸不是脸，头不是头。乔力和乔海从镇上回来，见于蓝在槐树底下掉泪。乔力听完前因后果，一声不吭，回屋拿上自己的东西，拉着于蓝头也不回走了。

此时哥俩被于蓝一席话说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蔫头耷脑。关键于蓝说的都在理上，他们确实做的不够光彩。

“你们今天不会是专门来跟我道歉的吧？”以她对乔家人的了解，如果这哥俩真是专门来道歉的，她倒要刮目相看了。

乔岩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汗珠，神色尴尬，可还是下了决心说道：“于蓝，说一千道一万，我们能指靠的人还就是乔力和你。我们今天来真是有急事。”

于蓝心底一笑，等着他说下去。

原来乔父哮喘病反复发作，去村里诊所治疗久不见效，医生怀疑是肺气肿，建议到市人民医院来确诊。今天上午兄弟俩租车把老爷子送去市医院，门诊上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只说情况不容乐观，需要住院治疗。家里的钱，只够办理住院的。乔力不在，求告无门，乔岩说去找找于蓝试试。上次弄那么不愉快，乔海不想再为难于蓝。可又一点辙没有，只能厚着脸皮来找于蓝。本来医院那里离不开人，只能一个人来，可谁来都有点胆怯，只好两个人壮着胆子来了。

于蓝听了，好长时间默默无语。前些天自己刚被闲言闲语，扬言姻缘不定，现在又被看作可靠的自家人。这也真是讽刺。

兄弟俩面面相觑，不知吉凶。

三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按于蓝此时的想法，真想一口回绝。乔母找人算卦，给她和乔力弄出了多大的风波，于蓝妈大病一场，两人差点分手。上次回家闹得那么不愉快，乔力的父母自始至终没站出来说句话。这些事儿让于蓝对乔父乔母不满的情绪，像阴雨天的云，已经积得越来越厚了。

思来想去，她一个未过门的媳妇，这个忙帮了是情分，不帮也算公道。

她和乔力的工资一直是各人归各人，乔力教钢琴的收入除了支持家用，都存在一张银行卡上，这次乔力去台湾把卡上的钱拿去换了台币，港币。她工资卡上有六个月工资没有动，加上最近蒋大姐结算的加工费，估计五千块钱只多不少，是打算结婚用的。现在拿出来，这钱算是借的呢，还是给的？如果是借的，那要谁来还？这哥俩根本没能力还，乔父乔母也没能力还，最后还是要算在乔力头上！

她起身走进卧室，在床沿坐下，两手紧紧攥着床边，苦苦想了半天。自己存折上的数字，是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一个月一个月咬着牙攒下来的，就为了结婚，为了早日买上房子。现在一下子就没了，她实在是心疼。

唉，不过，想想乔力，如果他在，怎么能对自己父亲见死不救。

她无精打采从房间里出来，低头对乔海说道:“你们先回医院吧，我去银行看看我这里有多少钱！”

《向左向右》下卷03：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