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幕 走了很久找到你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有将近三分之一的时间江小白是在H市度过的,因为白九工作的关系不能经常陪伴他,再者他年纪还小,把他一个人放在家里也不放心,所以在他两岁前都是在H市生活的,白九每逢周末才能见他一次,这样的日子对于孩子而言还没什么,那时候他不懂,但白九是个成年人,她自然是懂得分离之苦的,没多久她就把江小白接到了自己身边,从那之后再没让他离开过她身边超过一天。
“妈妈,不要睡了,你还没有洗澡呢?”白九在婚宴上喝得烂醉才回来,林加加没能劝住她,把她面前的酒全拿走了,江小白那时候不再场,倘若他在或许她也不会喝成那副惨样,在孩子跟前白九一向很注重形象。
她以为自己是个好妈妈,但在林加加看来,她只是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小屁孩罢了。
江小白推了她几下,当然是推不动的。
她的脸埋在枕头里,长发散落了一床,抱着他的棕熊玩偶不撒手,看样子似乎睡着了。
白陆给她盖好被子,掖好被角,牵着江小白的手走出了房间,回头关门时似有所感的抬眸看了一眼床上的人。
“舅舅,我今天要自己一个人睡了吗?”
接下来就是白陆一个人的声音,“要不舅舅舅一块睡?”
江小白没有吭声,他默默地收回了手,双手放进了睡衣的口袋里,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头也不回的转身跑向了旁边的一间房间,那里原本是用来放置杂物的,后来家里有了两个小孩子,白父就把那间屋子打造成儿童房,有时候江小白跟白雅玩累了也会在那里睡。房间里有一张小床,床头的小桌上还有几本童话书,没有大人给他们讲故事的时候,他们小孩子就会自己讲,虽然识字不多,但对于图画的敏锐度超乎寻常。
白陆微微一笑,跟在他屁股后面走进了儿童房。
房里还开着灯,白雅已经入睡了,她睡觉时需要灯光,关了灯立马就醒。
也不知道这毛病是随了谁,但白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遗传他,他的妻子至今也没有表现出这一习惯。
江小白这个孩子的习惯就又不同了,他睡觉时不喜欢有丝毫光亮,自然光也不行,在他午休时也必须把窗帘拉紧才可以。
这两个孩子住在一起,就是一部斗争史,一半黑夜一半光明。
安顿好江小白后,白陆又回到了白九房间门口,抬手敲了敲房门,里面没有动静传来,他了然于心,看样子确实没有喝醉,便放心的离开了。
白九听到了敲门的声音,但她懒得动弹,微微挪动了一下枕头,重新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棕熊玩偶被她抱在怀里,那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奶香味,江小一直抱着它睡觉,味道自然而然就留在了它身上。
她很安心,尽管在黑暗里她看不到东西,但她相当熟悉这间屋子的构造,她知道每一件小物件的摆放位置以及为什么放在那里的原因,这是她的房间,知道这些并不困难。她尝试着在脑海里建造一个自己的房间,把现实中的东西全部搬到那里面去,就像是自己给自己造了一间监狱,失去自由的同时却获得了安全感。
棕熊的毛很软,白九买的时候专门挑的这种材质的玩偶,她喜欢抱着玩偶的感觉,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归属感,只有她怀里的东西才是真正属于她的,这就是她这个人变态之处,她希望有一个人能够待她永远真心,可也许她并不能回报给对方同等的感情。
五年前她理智的选择了从江易的身边逃走,是因为在某一个瞬间她察觉到自己好像有些不对劲了,所以她及时脱身离开了,在事情变得更糟糕以前,可现在事情随着人的变化变得更糟糕了,她再也无法躲避那件事。
江小白这个孩子很乖,乖到在小时候听到过其他小朋友说他没有爸爸时也没有冲他们发过火,更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要爸爸的事情,他似乎不在意有没有爸爸的陪伴,白九有时候觉得这是她给孩子带来的隐藏伤痕,有过几次她很想直接告诉他那些事情,但又怕他接受不了,一直没有说起过,也试图遗忘过。
可那个人还是追过来了,乘着命运的风就这样再次出现在了她的生命里,继而出现在江小白的脸上。
白九今天喝了不少,但她没有醉,林加加从旁边的酒桌上过来扯她拽她让她不要再喝的时候,她更加清醒了。
可是江易还没有倒下,她还不能投降,这是一场时隔多年的战争,两个人都有好多话憋在心口没办法说,唯有酒能够解决目前摆在她面前的难题。
“还喝吗?”江易问她的时候也没闲着,径自又开了一瓶酒,放在两人中间。
白九喝干了杯子里的酒,往桌子上一放,吐着酒气道:“喝!”
两人彼此看了对方一眼,从各自的眼睛里读出了多少东西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空缺的时间江易可以用一个晚上填满,但白九不可以,她记得很清楚,自己当初离开的缘由,不仅仅是玩不下去那么简单。
林加加上前夺过白九的杯子,站在她眼前,挡住了她看向那个男人的视线。
那是一个很亮眼的男人,能让阅男无数的林加加也觉得世上难寻的极品,但她极不喜欢男人的眼睛,那双眼睛让她感到熟悉,似乎在某个人的脸上也见到过那样的眼睛,望着它时如同从天空俯视深海,抑或是从深海仰望天空。
“别喝了,小白在上面找你呢?”林加加在大脑里认真搜索了一番,确定自己并没有见过这个男人,现在这个奇怪的情况也懒得认识他,只想着把白九劝走,再喝下去该出事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一桌上,自然也把婚礼的男女主角吸引过来了。
陈真率先看到了江易,大惊之下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行为是否妥当,分开了聚集的人群,抛下了新娘火急火燎的赶到了现场。
方妙语也是吃了一惊,但跟陈真不同,她为的是另一个人。
“江易?”陈真到了跟前,突然间脑袋一片混乱,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目光落在了两人身上,他的小腿又开始抖动了,这次是完全的不受控制,但局面比他想象的要平和。
林加加狐疑的看向了那个男人,心道原来这就是方妙语口中的江易,可惜时机不凑巧,否则她铁定要求加个微信。
方妙语迟了一步赶到,用眼神示意林加加,“怎么回事?”
林加加接收到了信号,手一摊肩一耸,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江易笑了,长得好看的人笑起来都是犯规的,他自然也不例外,陈真这些年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了那样的神情,没有刻意遮掩情绪,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是放松的,过去的江易似乎要回来了。
他知道如今所有的成效都是因为一个白九,但也可能因为她而前功尽弃,这不像古代武侠小说里写的那样,武功尽失的英雄少年还有机会重回巅峰,这就是现实的残酷。
晚上九点,送走了全部宾客后,陈真返回了酒店的宴会大厅,还剩下唯一的一位客人没有离开,作为主人他自然要安置好每一位客人,但这位客人有些特殊。
“江易,醒醒?”他摇晃着趴在桌子上的人,拼酒拼成这个样子是很少见的,这要是放在过去再喝上几瓶也是有可能的。
江易动了动脖子,他醒酒醒得快,当然这也跟他没有喝醉有关。
他怎么可能喝醉呢,在他曾经不可打破的辉煌战绩中从来没有输给过任何一个人,只是今天他很想喝醉一回,只有这样才能不去思考如何解决摆在眼前的问题,对他而言不算是问题,只能说是小小的困扰,就算是困扰也只能让他烦恼一阵子。
但这次,他一点把握都没有。
男人的承诺也许不那么可信,女人也不会愚蠢到被其蒙骗一生,但如果连许诺这件事情都做不到,那么那个男人绝对靠不住。
他无法保证自己能带给对方什么,因为他连自己的记忆都无法保留,也许随着时间的渐渐流逝,他对她的爱也会慢慢消失,到最后什么都没剩下。
“陈真,”夜里天凉,江易裹着陈真带来的衣服钻进了车里,夜里的凉风也被裹了进去,陈真开车把他送回家了,一路上两个男人都没有说话,女性在情感方面的含蓄内敛在某些时刻也适用于男性,“明天需要麻烦你一下,跟我去趟H市。”
陈真点点头,不问多余的话,只答:“好,明天八点我来接你。”
江易站在家门口目送着陈真开车离开,身后是漆黑的别墅,杨姨离开之后就只有他一个人生活,没有人为他在屋子里留上一盏灯,在他拿出钥匙开门时也没有人从里面突然一下子打开那扇门,对着他露出惊喜的表情,没有热汤热菜为他舒缓一天的疲惫。
空荡荡的房间,无人居住的心房,是他所拥有的生活全部。
他只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叹息声,在胸腔里游走。
可今天有一份记忆在他的心房里扎根了,一颗深埋在土里的种子破土而出长出了嫩绿的叶。
他打开了卧室里的灯,明亮的人造光线挤满了屋子,在床头的抽屉里随意放着一叠画纸,上面是他凭着残留的记忆画出的五官部位,断断续续的根本就连不成形,他也始终没有找到过符合那些眉眼、嘴巴、下巴、鼻子的人脸,就好像那个人压根就不存在一样,但他知道那个人确实存在过,不在别的地方,就在他的心里。
她是他心间的影子,这些年从来没有离开过,纵使在他的梦里也未曾远离过。
纸上的人像第一次有了完整的轮廓,他思念着她,每一寸思念都汇聚成了一道道线条,笔端下是一张女人的脸。
他会记得她的模样,他这样告诉自己,但又倍感无力的放下那张纸。
吊灯的光晃着他的眼睛,这个夜晚他失去了做梦的能力,记忆没有丢失也没有多出其他的东西,他的崭新人生似乎要开始了。
江易是第一次到H市,这在他的人生经历中是实打实的初次,但他表现的不像是一个初来乍到的生面孔,他指挥着陈真开车在城市的大小街道里穿梭,目的地都是一些古香古色的老建筑物以及隔了一条长街的距离都能闻到香味的小吃,这些都是他一直以来非常钟爱的事物,并没有因为他的病情而有过丝毫的变动。
他是个定性的人,当然这只是指在某些方面,只要在跟女人没有关系的事情上,江易都是一个很专一的人,但他也不是滥情,他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也知道愿意跟他在一起的女人需要的是什么,他觉得那就是各取所需,双方交易彼此的感情、时间罢了,一般情况下的恋爱是不会有结果的,最终走向婚姻的不是你多么爱的那个人,恰巧是出现的正好的那个人。
她的恰好出现,证明了你曾经的所作所为有多么愚蠢,而她就是赶来解救你的那个人,或者说是神,这样说会显得你是一个追求信仰的人,尽管听上去有些甩锅的嫌疑,但他对感情的理解就是这样。
江父知道他的想法,所以直接跟他说:“找个人结婚吧。”
不用特意去强调是找个男人还是女人,江父可以肯定江易对待感情可能有些冷漠,但他还是有着常人的感情归属,他只是需要有人在背后适时地提醒他一句,然后他就会去想是不是可以踏实地只待在同一个女人身边,耗上自己一辈子的时间去完成一份答卷,结局也必须是幸福的才行。
他同意了那件事,答应结婚,对象是他父亲好友的女儿,未曾谋面,几次交锋皆是两败俱伤,到最后时刻他选择了逃脱这场婚姻的摆布,不是因为他后悔了,决定寻找什么所谓的真爱,而是在举行订婚典礼的前天晚上他早有预感,对方不会来参加订婚仪式了,那么他也就没有理由去了。
那是他的曾经错过,如果那天他没有开车出门,而是老老实实的去参加订婚典礼,虽然没有新娘,他也有足够的能力把一切定下。
可惜,他犯了错误。
后果是接近空白的人生,他必须重来一回。
她是他的救赎,一直都是。
他想跟她说一句,用那种很轻很轻的口吻说出口,像是聊天一样自然,他会说:“我在等你。”
这个时间可以延续到很久以前,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但我感受到了你,你是我生命中的意外,我想成为你的归宿。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