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网首页一位抑郁症患者的自述
[连载]《我和死神打了个照面》(三)抑郁是条狗

[连载]《我和死神打了个照面》(三)抑郁是条狗

作者: 麦田木木2 | 来源:发表于2020-11-14 06:17 被阅读0次

(三) 抑郁是条狗

关于抑郁,百度汉语有两种解释。

一、有冤屈、愁苦等不能诉说而心中烦闷。

二、身心病的一种表现。在困惑和不安时麻木不仁,意志消沉。约80%的自杀者患有此症。与“焦虑”相对。

百度有时候很肤浅,它并没有告诉我我想要的答案。于是我打开微博按下搜索键。

成百上千条消息铺天盖地而来,我没有办法把它们当成无关痛痒的呻吟。分明听到了自己的嘶哑回声,我像是被浸泡在稀硫酸里,它慢慢淹没我,侵蚀我,我很痛苦,我在溃烂。我在一步步后退,退到黑暗中去,什么都抓不到。我想说话,可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一遍又一遍反刍别人的痛苦,又不自觉把它与自己的生活联系起来。

我读初中时,父亲的一个朋友故去。这位名叫愣子的叔叔以前是我家的常客,来必喝酒。父亲素来滴酒不沾,家里不存酒。我被叫去买酒时,他总是故意多给几块钱,他和父亲说:小孩子贪嘴,拿去买零食罢。也许是这样的原因,我对愣子叔叔的印象格外好。听到他死了,我有一点难过。

十二三岁的年纪,对死没有概念,只知道人死了,再也见不到了,而我不用买酒,也没有跑腿费。好人死后要去天堂,愣子叔叔一定去天上了,他会变成星星吗?

葬礼后大约一个月,我和父亲碰到过一次愣子叔叔的遗孀。那女人身材高挑,穿一件大红色风衣,愣子叔叔五岁的女儿扯着妈妈的衣角,眉眼带笑。再看那女人,眼角零星的胎记,像是三月的桃花,奈何春天锁不住,任由那美色泛滥。果然是我心中的漂亮阿姨。

听到漂亮阿姨叫我的名字,我挣开父亲的手跑向她,摸着小妹妹的头发,她别了一个红色的发卡。看她澄澈的眸子,想来同我一样,不知道死是怎么一回事。葬礼进行的那天,红色的发卡有没有格格不入?

漂亮阿姨和父亲打招呼,说什么我记不起来了,只知道他们没有我想象中的寒暄。我看看父亲,一脸愁容,也许还有几分哀怨,从始到终沉默着。

与那漂亮阿姨没有道别,到今天再没有见过面。那天父亲拉着我,与那对我以为孤苦的母子背向而行的画面刻在做我的脑海里,多年以后,我才懂父亲的一路沉默,频频回头。

父亲还会想起那个双眸澄澈的小姑娘吗?

五岁的小姑娘如今眼睛仍闪闪发光吗?

一个人的时候她会抬头看星星吗?

那天父亲是冷漠的,冰凉的,他说的话也是如此:那女人害死了我的朋友,你的叔叔。以后不要再和她亲近。不能亲近的原因稍长大一点后另一个叔叔提起。漂亮阿姨太过于妖艳,终于是越出道德的围墙。

愣子叔叔一定很难过,才会喝那样多的酒。父亲朋友们口中的想不开,极有可能是抑郁。喝酒伤身,不喝伤心,一死百了。

愣子叔叔,我想和你说说话,嘿,能听到吗?

“愣子”在方言里的意思是“痴”、“笨”、“傻”,他不该叫这样的名字。

我万万没想到抑郁会和我息息相关,成为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我嘴上不承认抑郁,心里已经是默许了。我生病了,可是我不想治。

有时身体突然剧烈抖动,别人说什么我一概听不见,刚开始能看到模糊的影子,后来眼前都是黑色。往墙角退缩,行动是那样的苍白无力,来不及抓住任何东西就掉在地上。

摔倒频率太高了,谁都知道我病了,很严重。严重到大学生还要请家长的地步。

清晨我赶去火车站,等待因为我而赶夜路的双亲。今天的我很好看,早起化了淡妆,为的是掩盖日夜流泪的“国宝眼睛”。

见面没有拥抱,几句简单的问候过后。父亲疑惑地问我:你生甚病了么?我看你挺好的?我赶紧附和:我没有生病,是你们非要来。我带你们去转转。

“先去学校见老师。”母亲突然搭腔。

我没能阻止他们去见我的辅导员,扔下锄头坐上火车的他们,又怎么会听我的话。

父母从办公室出来,收起来笑容,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母亲早已泪流满面,随后我又听到父亲的那一声叹息,那叹息我我之前听到过两次。第一次是三叔英年早逝,第二次是爷爷被肺癌带走。那时候我尚可以安慰泣不成声的父亲。然而现在我只能盯着他发红然后泪目的双眼,不参杂任何感情的在一旁独自假笑。

我带着父母走到楼下的小凉亭。几个朋友早等在那里,她们带了食物和水,显然这次不是给我。我十分尴尬向朋友介绍着我的父母,再把朋友介绍给父母。没有人理我,她们全部低着头,我像一个小丑,突兀而笨拙的表演。我比不得小丑,小丑会有观众和掌声,而我只能带给别人痛苦和眼泪。

我的父亲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他扛着锄头长大,又扛着锄头把我养大,对于他的疑问,我一时哑然。

他问我:你死了,我怎么活?

我父亲的声音在颤抖,泪眼啪啦啪啦往下掉。场面又一次失控,我看着泣不成声的母亲,听着父亲的叹息,心突然柔软下来。在父母面前,我有什么权利去争取死亡。也许是抑郁杀了我,但是我的死,很可能会杀死我的父亲。我去治病,让抑郁症去死。

父亲的叹息,母亲的眼泪,是对儿女最大的镇压。我预见过这一点,现在惨败于这一点。

黑夜来临,我试图一个人同抑郁周旋,屡战屡败,仍要装作乐此不疲,仅仅是为了眼泪与叹息。

微博上说抑郁是条黑狗。“一只名叫‘抑郁’的黑狗”短片播放量惊人,4分12秒的视频我用了一个小时看完,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和抑郁症相处,也不知道什么是治愈,它没有治愈我。“狗”,我深深地记住了。

9岁那年,我被一条恶狗扑倒,玩弄,两条腿没有破一丁点儿皮,只是又青又黑又紫又肿,半个月不能下地走路,我哭的撕心裂肺,从此恨痛了狗这杂种。

因祸得福,很多叔叔阿姨带着吃的来看我,有时候会有最喜欢吃的黄桃罐头。小时候的痛苦很容易转移和忘记。有的吃便忘了哭,忘了痛,但永远没办法忘记那条恶狗。

就在刚刚,我顺手去摸右小腿恶狗留下的那刻在我骨头上的疼,不禁战栗。狗是我一生的疼痛,它似一场噩梦,不期而遇在每一个寒冷的夜。

如今我的生活多了一条黑狗,险些索了我的命。

恶狗。黑狗。狗,杀了这个杂种。

我幻想黑狗被打死。其实早些年咬我的恶狗已经丧命,它专挑弱小欺凌,又是一个九岁的女孩被它扑倒,玩弄。女孩的姥姥是村里的“刁妇”,硬生生锤死那恶狗,剥了它的皮子晒在太阳下。沥干了血,把骨头和肉切块,放进铁锅,加了佐料,生了柴火。待恶狗主人赶到时,刁妇烟囱已飘起轻烟,狗肉飘香。

抑郁是条狗,生活也是,生活可以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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